淇縣西崗鎮郝街村的大梨樹下，一塊青石碑靜靜佇立了近三十載。碑身鐫刻的“仁義”二字歷經風雨仍清晰可辨，每逢村里唱大戲、娶媳婦，鄉親們總會來碑前焚香祭拜，演員們則會把名字刻在碑側，祈求戲魂護佑。這塊被專家學者稱為“仁義戲碑”的石碑，不僅記載著一個劇團的興衰，更鐫刻著河南省鶴壁市五調腔這一非遺項目的百年傳承密碼。
五調腔原系“樂腔戲”，因吸收了二夾弦、河北梆子、反調、京劇、河南秧歌五種腔調而得名，在豫北冀南一帶流傳甚廣。它的唱腔原生態、樸實自然，唱詞通俗易懂，沒有復雜的藝術加工，全憑口口相傳延續至今，就像淇河的流水般，帶著泥土的芬芳滋潤著鄉親們的生活。而郝街村的五調腔傳承，始終繞不開一個叫來承恩的名字。
來承恩原籍內黃縣，出生于戲曲世家，父親來新是早期戲曲藝人。1928年，9歲的來福田（后來的來承恩）拜豫北著名五調腔藝人張平欣為師，父親為讓他銘記師恩，特意改名“承恩”。他天賦異稟，初唱小生，后改小旦、紅臉，再到花臉，戲路愈發寬闊，18歲便執掌戲班，在河南河北一帶聲名鵲起。那時的他，與五調腔南派代表王福學交好，與北派代表馬鳳仙同門，所到之處，戲迷云集，場場爆滿。
然而，抗日戰爭的爆發打破了這份熱鬧。日軍聽聞來承恩的名氣，強令他到軍營演“堂戲”。在氣節與藝術的抉擇面前，來承恩毅然選擇了前者。他與妻子喝下早已備好的耳聾水，毀掉了清亮高亢的嗓子，用無聲的反抗拒絕為侵略者獻藝。惱羞成怒的日軍放火燒毀了戲班，演員們流離失所，曾經紅火的劇團瞬間分崩離析。此后十余年，來承恩帶著家人輾轉安陽、新鄉一帶，靠傳授技藝艱難謀生，心中卻始終放不下摯愛的五調腔。
1949年，經戲友介紹，來承恩來到淇縣郝街村落戶。這個民風淳樸的村莊，成了他藝術生命的新起點。1950年，他與浚縣琴師趙燕來合作，將郝街村原有的樂腔戲班改為五調腔四股弦劇團，重新登上了久違的舞臺。郝街村很快成了遠近聞名的“戲窩子”，無人不唱戲，無人不愛戲。來承恩潛心鉆研，憑記憶整理保存了百余部傳統劇目，還親自收徒傳藝，培養出三代弟子數十人，孫榮華、張平安、周在樓、郝金梅、孫桂花等都是他的得意門生。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是郝街村五調腔劇團的黃金時期。他們排演的《沙家浜》《紅燈記》《智取威虎山》《朝陽溝》等新戲唱響全縣，在與延津兩夾弦、浚縣大平調等劇團的對臺演出中屢獲佳績，多次受到政府嘉獎。劇團的演出不僅豐富了村民的文化生活，更帶動了村里的文明風氣，郝街村也因此多次榮獲淇縣精神文明建設獎。那時的鄉村，沒有電視網絡，戲班的到來就是最盛大的節日。戲臺搭在打谷場上，鄉親們帶著板凳從四面八方趕來，孩子們在人群中穿梭嬉戲，戲聲、掌聲、笑聲回蕩在夜空，成了一代人最溫暖的記憶。
好景不長，上世紀八十年代，隨著電影、電視的普及，戲曲行業陷入低谷。五調腔也未能幸免，劇團演出越來越少，經費緊缺，演員們紛紛外出打工，曾經熱鬧的戲臺變得冷清。視戲如命的來承恩陷入了深深的焦慮，他常常趕著幾只羊在田間漫步，默默自語：“難道這五調腔就算拉倒了？難道群眾喜聞樂見的傳統戲劇就這樣沉沒了？”郝街村的父老鄉親待他不薄，給了他重拾藝術的舞臺，他不甘心讓這份心血付諸東流。
1993年5月，來承恩召集家人和弟子，在郝街村十字街口立下了一塊“仁義碑”。碑文回顧了他的演藝生涯，記述了劇團的發展歷程，更表達了對郝街村鄉親的感恩之情。這塊方方正正的石碑，不僅是一份感恩的見證，更是一份傳承的誓言。四年后，來承恩帶著對五調腔的無限眷戀離開了人世，弟子們披麻戴孝，送了師傅一程又一程。為了告慰師傅的在天之靈，也為了保護這塊珍貴的戲碑，弟子們將它安放在來承恩門前的大梨樹下。從此，這里成了劇團的精神圣地，春節時孩子們來此“開臉”祈福，娶媳婦時新人來此祭拜求祥，梨園弟子們則在碑上鐫刻姓名，寄托對藝術的敬畏。
進入21世紀，國家搶救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政策如春風般喚醒了沉睡的五調腔。在各級政府的關懷下，來承恩的弟子們克服資金少、場地小等困難，重組了五調腔劇團。張平安結合文明建設創作的《好媳婦》寓教于樂，周在樓挖掘本地文化創作的《鬼谷子出世》在河北臨漳縣演出時廣受好評。2011年，五調腔（淇縣）被列入河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這一古老劇種迎來了新生。
淇縣戲曲文化合作社的成立，讓五調腔的傳承之路走得更寬。合作社將五調腔納入專項分社，投入專項資金建設劇場、培訓室、戲曲體驗館，邀請專家進行專業化指導。“老街有戲”公益演出每周如期舉行，“送戲下鄉”活動走遍全縣165個鄉村，行程累計2萬多公里，將683場演出送到田間地頭。“戲曲進校園”活動讓130余場演出走進校園，讓孩子們近距離感受傳統戲曲的魅力。合作社還創新推出“云上戲曲”模式，通過微信公眾號、抖音直播等新媒體傳播，讓五調腔突破時空限制，觸達更多觀眾。
如今的郝街村，大梨樹下的仁義戲碑依然矗立，來承恩的弟子周在樓正在圍繞這塊戲碑創作現代戲劇《戲魂》，分為《戲子樹碑》《戲魂赴位》《戲鄉考察》等六個部分，再現五調腔一波三折的發展史。在朝歌老街的非遺展演上，五調腔演員們身著傳統戲服，唱腔悠揚婉轉，或高亢粗獷，帶著濃郁的鄉土氣息在古城上空飄蕩，吸引著八方游客駐足聆聽。年輕的演員們接過老一輩的接力棒，在傳承中創新，讓這門古老的藝術煥發著新的生機。
從抗日戰爭時期的寧死不屈，到改革開放后的堅守不棄，再到新時代的蓬勃發展，五調腔在鶴壁大地上走過了百年風雨。它不僅是一門戲曲藝術，更是一種精神的傳承，承載著藝人的氣節、鄉親的熱愛和文化的根脈。那方仁義戲碑，那曲鄉土唱腔，將在歲月的長河中繼續流淌，訴說著河南省鶴壁市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動人故事。
五調腔（淇縣）傳承現狀數據補充
（數據來源：鶴壁市文廣旅局2024年非遺保護年度報告、淇縣戲曲文化合作社檔案）
6. 傳承人體系：省級傳承人1名（周在樓），市級傳承人3名（張平安、郝金梅、孫桂花），縣級傳承人6名，在冊弟子42人（其中35歲以下年輕傳承人17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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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保護單位：淇縣戲曲文化合作社、淇縣文化館（聯合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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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資金支持：2021-2024年累計獲得省級非遺保護資金48萬元，市級配套資金25萬元，用于劇目整理、傳承人培訓、劇場改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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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傳承活動：年均開展“送戲下鄉”156場、“戲曲進校園”32場、非遺展演28場；2023年完成《鬼谷子出世》《好媳婦》等5部新編劇目創作，整理傳統劇目23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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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傳播影響：抖音賬號“淇縣五調腔”粉絲量12.8萬，累計播放量超3000萬次；2024年參與河南省“梨園春”非遺專場演出，網絡直播觀看人數超500萬。
#創作挑戰賽十一期#
河南省丨鶴壁市丨梨下戲碑 五調腔韻傳百年
2025-12-13 17:04來源：大名縣新聯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