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終于在互聯網的版圖上,為鄉愁找到“頂端新聞”這個確切的坐標時,像是給漂泊多年的精神,辦妥了最后的落戶手續。從此,我的農村記憶,有了合法的數字籍貫。

手指第一次在這里寫下“故鄉”二字時,竟有些儀式性的顫抖。每一個從鍵盤流出的字,都像一粒還沾著露水的種子,被鄭重地播種在這片虛擬而肥沃的田野里。我,這個生在農村、卻將半生懸置于城市鋼筋骨架里的“兩棲人”,終于找到了能將心虛和熱愛一并安放的故土。
那是一種何等豐饒的“心虛”啊——對節氣更替的遲鈍,對莊稼長勢的無知,對鄰里俚語的遺忘,都讓我在都市的霓虹下,像個攜帶過期地圖的異鄉人。可這心虛的背面,恰是永不褪色的熱愛。我熱戀那片土地在春耕時翻涌的泥浪,熱戀秋收后谷場上金黃的疲憊,熱戀冬日炕頭煤火味里混雜的家長里短。這些記憶,是我胸腔里自帶的、永不衰竭的地熱。

我的父母,依然像兩棵最固執的莊稼,把自己深植在那片土地上。父親的脊背,是被扁擔和歲月共同壓彎的一道弧線;母親的笑容,是常年被灶火與陽光熏染出的、最溫暖的金色。他們用最原始的耕耘,為我的人生完成了最初的“播種”與“施肥”。如今,我在這數字的云端,用文字反芻他們給予我的一切養分。我寫下的每一壟“詩行”,都是在模仿父親田埂的筆直;我抒發的每一段“情愫”,都是在效仿母親納鞋底時綿長的針腳。
在這個人人追逐“未來”的時代,我選擇轉身,成為一個“過去”的忠實檔案員。我在這里書寫,不是為了復古的抒情,而是為了確認:當我在這懸浮的時代行走時,腳底依然連著最沉實的地氣。
于是,每一次敲擊鍵盤,都成了一次微型的“精神還鄉”。我在這片云端的熱土上拓荒、播種,看著那些由記憶澆灌的文字破土、抽穗。這或許就是我所能完成的,對那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最虔誠的報答——讓故鄉在消失之前,先在我的詞語里獲得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