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河故道的沖積平原上，浚縣楊玘屯村的泥土里藏著千年的秘密。清晨的薄霧中，72歲的王學鋒蹲在自家院落的澄泥池邊，雙手揉捏著溫潤的黃河膠泥，指尖翻飛間，一只頭頂紅冠、尾部帶孔的“咕咕鳥”已初具雛形。“這泥土是黃河母親的饋贈，捏了一輩子，越捏越有滋味。”老人對著泥坯輕輕吹氣，“咕咕”的清脆聲響穿透晨霧，這是浚縣泥咕咕獨有的生命律動。
浚縣泥咕咕的歷史，最早可追溯至隋末唐初。據《浚縣縣志》記載，楊玘屯村原名“楊圮屯”，因隋末農民起義軍領袖楊玘在此屯兵而得名。當年士兵們作戰之余，用軍營周邊的黃河膠泥捏制簡單的鳥獸，鉆孔吹氣作為信號，戰后這些泥制玩具逐漸傳入民間，成為孩童喜愛的玩意兒。到了宋代，浚縣作為運河重鎮，泥咕咕隨漕運銷往南北，形成“家家有作坊，戶戶捏咕咕”的繁盛景象。明清時期，泥咕咕的制作技藝日趨精湛，題材從單一的鳥獸擴展到神話人物、戲曲角色，成為廟會祭祀、節慶祈福的重要載體。
黃河膠泥是泥咕咕的靈魂所在。楊玘屯村的泥土經過黃河千萬年的沖刷沉淀，質地細膩、黏性極強，無需添加任何黏合劑就能自然塑形。“取土要在霜降之后，這時的泥土含水量適中，雜質少。”王學鋒介紹，傳統泥咕咕的制作要經過取土、晾曬、粉碎、過篩、和泥、醒泥、塑形、扎孔、晾曬、燒制、彩繪等十二道工序，每一步都暗藏玄機。和泥時要反復捶打，直至“手光、面光、盆光”；塑形全憑手感，不用模具，藝人僅憑一雙手就能將膠泥變成形態各異的作品；燒制則采用傳統的柴窯，火候的掌控直接決定泥咕咕的音質和耐久性，“火大了會裂，火小了不結實，全靠經驗拿捏”。
彩繪環節最能體現藝人的藝術功底。浚縣泥咕咕的彩繪遵循“紅配綠，一塊玉；紅配黃，亮堂堂”的民間審美，以大紅、大綠、大黃為主色調，用毛筆蘸取顏料快速涂抹，線條粗獷豪放，色彩對比強烈。“彩繪不僅是為了好看，更是對生活的祈福。”國家級傳承人宋慶春（人稱“泥咕咕魂子”）的作品以“十二生肖”系列聞名，他筆下的老虎眼露兇光卻不失憨態，龍身蜿蜒靈動卻暗含力量，每一件作品都傾注著對生活的熱愛。宋慶春回憶，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村里家家戶戶靠捏泥咕咕補貼家用，“一毛錢一個，趕集的時候挑著擔子去賣，一天能掙好幾塊錢，在當時是不小的收入”。
然而，隨著現代工業玩具的沖擊，浚縣泥咕咕曾一度陷入傳承困境。上世紀九十年代，年輕人大都外出打工，村里的捏泥藝人越來越少，最年輕的傳承人也已年過四十。“當時真怕這門手藝失傳。”王學鋒說，他的兒子原本在外地做裝修，為了讓手藝延續，他硬是把兒子叫回村里，手把手傳授技藝。為了適應市場需求，他們在保留傳統題材的基礎上，開發出泥咕咕陶笛、生肖掛件、文創擺件等新產品，還通過電商平臺拓寬銷售渠道。如今，楊玘屯村有近300戶村民從事泥咕咕制作，年銷售額達上千萬元，“村里的年輕人回來了，有的還開了工作室，泥咕咕又火起來了”。
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浚縣泥咕咕的保護與傳承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浚縣文化館設立了泥咕咕傳承保護基地，定期舉辦培訓班，邀請老藝人授課；楊玘屯村建成了泥咕咕博物館，收藏展示歷代泥咕咕作品和制作工具；每年正月古廟會期間，還會舉辦泥咕咕創作大賽，吸引全國各地的非遺愛好者參與。“現在村里的小學也開了泥咕咕興趣班，孩子們從小就接觸這門手藝，傳承就有了希望。”王學鋒欣慰地說，他的孫子今年10歲，已經能獨立捏制簡單的泥咕咕了。
黃河濤聲依舊，泥土芬芳不散。浚縣泥咕咕不僅是一種傳統手工藝品，更是黃河文化的活化石，承載著中原人民的生活智慧和文化記憶。從古代士兵的信號工具到孩童的玩具，從廟會的祈福信物到如今的文創產品，泥咕咕在時代的變遷中不斷煥發新生。正如王學鋒所說：“捏泥咕咕就像養育孩子，要用心呵護，才能讓這門手藝代代相傳，讓黃河泥土的傳奇永遠延續。”
#創作挑戰賽十一期#
河南省丨鶴壁市丨浚縣泥咕咕的黃河泥土傳奇
2025-12-13 16:32來源：大名縣新聯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