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雪來時,常是“如彼雨雪,先集維霰”的模樣。細小的雪粒先在風里打旋,落在鄭州古城墻的磚縫里,落在安陽殷墟的甲骨殘片旁,也落在豫東平原的麥田上。老農站在田埂上,看著雪粒慢慢聚成雪片,嘴里念叨的還是老輩傳下的話:“霰子落,雪快到,來年麥子錯不了。”這場景,倒和《詩經》里“黍稷之苗,雨雪飄飄”的期盼重合——古人盼雪潤禾苗,今人盼雪護麥田,河南人的踏實,從來都藏在這跨越千年的守望里。
雪下得密些,便有了“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于其室”的靜。在洛陽老城,青瓦上積了雪,把朱漆大門映得愈發溫潤,胡同里的紅燈籠裹著雪,像詩里“庭燎之光”的模樣。有人披著厚棉襖,在雪地里走,腳步聲踩碎積雪,咯吱作響,倒比平日里的車馬聲更顯安寧。偶有孩童在巷口堆雪人,用紅棗做眼睛,笑聲落在雪上,又被雪輕輕接住,這熱鬧里的靜,恰是《詩經》里“靜女其姝”般的溫柔,藏在河南的煙火氣里。
等雪停了,太陽出來,“雨雪瀌瀌,見晛曰消”的景致便鋪展開來。豫西的山尖頂著殘雪,像披了件素色衣裳,黃河邊的濕地里,候鳥踩著融化的雪水覓食,翅尖沾著雪粒,飛起來時,倒像詩里“燕燕于飛”的靈動。村里的婦人會掃開院角的雪,露出底下的青菜,掐一把炒進鍋里,熱辣的香氣混著雪的涼潤,成了冬日里最實在的滋味。這尋常的日子,卻藏著《詩經》里“民亦勞止,汔可小康”的樸素心愿——河南人盼雪,盼的從來不是風雅,而是雪后歲歲平安的踏實。
河南的雪,落的是冬景,更是《詩經》里的念想。它讓兩千多年前的“雨雪霏霏”,變成了今日麥田里的希望;讓詩里的“冬日烈烈”,化作了屋檐下的暖湯。這場雪,從《詩經》里走來,落在河南的土地上,落進了河南人心里,也落得歲歲年年,皆是豐年的期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