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武當山久矣！欲登頂武當山的愿望亦久矣！順道抵達武當山那天，天藍得透徹，浩瀚無垠的凈空，只浮著幾朵棉絮般的云。我們先乘車直達瓊臺中觀，再轉乘索道至觀景平臺，拾階而上十多分鐘，到“一柱擎天”峰絕壁下的紫金城。稍事喘息，又踏上了登頂的石階。石階在崖壁上盤旋而上，游客緩緩向上蛹動。我雙手緊握鐵鏈，手腳並用，每上一步就在鐵鏈上換個位置，艱難攀登。
山勢漸高，手腳酸軟，呼吸便不由得急促起來。胸腔里仿佛塞了一團棉絮，喘不過氣。抬頭望去，石階依舊無窮無盡地向上延伸，好似登天。偶爾駐足喘口氣，四顧眺望，只見群山起伏，蒼翠連綿，遠山浮起氤氳氣象。風自谷底升騰而起，帶著森林特有的濕潤氣息，拂過面頰汗珠，竟有些刺膚的涼意。
愈往上爬，霧氣愈濃。起初還只是薄紗似的輕霧，繚繞于林間，后來竟成了乳白色的云霧，將整座峰巒覆蓋，三五步外便不能視物。同行游人彼此提醒的聲音，自霧中傳來，顯得空靈而渺遠。我自顧攥緊鐵鏈，不敢有絲毫松懈，仿佛置身于太虛仙境，竟不知今朝何處。
霧中忽現一角飛檐，黑黢黢地挑破了白霧。近前看時，乃是一座廟宇。朱漆已斑駁，露出木頭的本色來，卻更顯古樸莊嚴。檐下懸著多個銅鈴，風過時叮當作響，清脆悅耳。殿內供奉著真武大帝，金身塑像寶相莊嚴，目光如電，似乎能洞穿人心。香客們焚香禮拜，煙氣裊裊上升，與門外霧氣交融，竟分不清何為香火，何為云霧了。
我非信道之人，立于殿前，卻也不免肅然。道教文化，在這山中綿延千年，香火旺盛，影響中華深遠，必有其高深張力。想那古人登山修行者，餐霞飲露，追求長生久視；其思想博大，影響深遠，向往超越塵俗之精神，豈不令人欽敬？殿柱上鐫著一副對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默誦再三，似有所悟，又似無所悟，只覺得其中藏著天地至理，非我等俗人所能悟透的。
出得廟來，霧稍散去，露出了一段城墻。這武當城墻不同于北方邊塞的雄渾，倒有幾分南方的厚重秀氣，依著山勢，宛如蒼龍。石磚縫隙里生出青苔，濕漉漉地泛著幽光。伸手撫摸，冰涼刺骨。這城墻屹立于此已有數百年，歷經風雨侵蝕，戰火摧殘，卻依然頑強地抱持著主峰，守護著道觀。城墻不言，然其存在本身，便是一部無言的歷史。
繼續攀行，腿腳已酸軟不堪。每一步都需調動全身氣力，仿佛腿上綁了鉛塊。同行者多有半途而返的。我雖疲憊，卻不愿放棄。心想這登山之苦累，或許正是修行的一部分。道經有云：“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又云：“九層之臺，起于累土。” 不經歷一步一步的艱難困苦，何以領略頂峰的風景？
登臨金頂，已是正午。霧氣全然散去，太陽光輝毫無保留地傾瀉金頂殿堂。立于絕頂，放眼四周，千峰競秀，萬壑爭流，云海在腳下翻騰涌動。遠處山巒如黛，近處松柏蒼翠，瞬間便有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之感。我啟動相機，欲將這壯麗山河永久地留存。
我尋著了僻靜處，坐下來靜靜觀賞。山風獵獵，吹動額鬢，仿佛要將人也化作一朵云彩，融入這無邊的蔚藍之中。此時此刻，塵世間的煩憂瑣事，皆如腳下云霧，隨風而散。只剩下天地與我并存，萬物與我為一的寧靜與遼闊。
山不在其高，有仙則名；不在其險，而在其氣韻。武當氣韻，是云霧繚繞的神秘，是廟宇莊嚴的肅穆，是城墻屹立的堅韌，是道教文化的深邃。它們交織在一起，凝結成了武當山獨有的王者之氣！不是凌駕于萬物之上的傲慢，而是與天地萬物和諧共生的從容。
紅日中天，物影稍斜。食欲漸起，下山蹣跚。回首金頂，已在云霧之中若隱若現，恍若仙境。一日登山，雖不能盡悟道家玄理，然身心俱經洗禮，煥然一新。在我的心中，已永遠駐留了一片凌云之境。
2025年9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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