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歐陽瑋
上世紀八十年代,電視機還是個稀罕物,特別是在農村 ,誰家擁有一部黑白電視機,誰家在村上就是最有臉面的家庭。在當時,電視機是財富的象征,也是眾多普通家庭夢寐以求的物件。

(一)春寶家的電視風波
記得小時候,農村剛剛分田到戶沒幾年,我村第一部黑白電視機便誕生在“鼻涕蟲”春寶家里,他父親是一位做泥工的老板,屬于第一批富起來的村民。
那天,“春寶家買電視機”的消息不脛而走,人們奔走相告,整個小村莊都沸騰起來了。那時恰逢農忙的雙搶季節,大家為了晚上早點去他家看電視,都拼命地在田里干活,想早點做完早點收工。
終于熬到夜幕降臨了,我吃完飯洗完澡,便興沖沖地來到春寶家。他家屋堂內早已是人滿為患,熱鬧非凡。小孩子們嘰嘰喳喳,像剛出巢的小鳥。春寶負責用木條凳和小竹椅一排排整齊排好,安排小伙伴們坐好。春寶爸看到大人來了,笑容滿面地主動上前打招呼,遞香煙,要他們自己找地方坐。
八點過后,電視正片來了,當時正在播放香港電視連續劇《八仙過海》。隨著來看電視的村民越來越多,人們像看電影一樣,里三層外三層地擠在一起,圍在屏幕只有手帕大小的黑白電視機前,津津有味地觀看。
人們隨著劇情的發展,時而歡呼,時而驚訝,時而疑惑,仿佛一天的勞累,都在跌宕起伏的電視劇情里化為烏有。盡管天氣悶熱,蚊蟲叮咬,滿屋子的汗臭味,煙嗆味,但春寶一家人還是每天晚上客客氣氣地歡迎大家的到來。
劇終人散后,一家人還得擺好桌椅,打掃衛生。就這樣熱熱鬧鬧十來個晚上,春寶家在全村人面前賺足了臉面,小伙伴們也不再叫春寶的外號“鼻涕蟲”了。可是春寶家的那些桌凳就遭了殃,每天承受著那么多人的壓力,終于不堪重負,東倒西歪,沒有一只完整的了。
春寶家苦不堪言,特別是春寶娘,每天面對這種場景,意見大得很。怎么辦呢,如果每晚任由這樣繼續下去,肯定是不行的,那會嚴重影響家庭的正常生活。如果不讓村民來看電視,村民們會不會說他家小氣?春寶爸的面子往哪擱?夫妻倆半夜躺在床上商量來商量去,決定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剛麻麻亮,春寶爸舉家來到十公里外的老丈人家幫忙干農活,一連三天三夜不回家。第一晚,村民們來到他家,看到大門緊鎖,一打聽隔壁鄰舍,得知他們家去老丈人家干農活去了,大家不歡而散。第二晚,第三晚亦是如此。
第四晚,為了不讓村民知道,全家很晚才偷偷潛回家里,閂上大門,把電視機也從堂屋搬到里屋去了,電視音量調到很小,只有他們自己才聽得到,村民們根本不知道他家在看電視。
后來,春寶家一到晚上,便早早回屋閂門。從此,村民們很識趣,再也不來他家看電視了,只有部分小孩晚上還會趴在他家窗臺上看。春寶家終于又過上了平靜的生活。再后來,村里又陸陸續續添了幾臺電視機,來看的都是附近鄰居,再也沒有出現那種全村男女老少集聚一堂看電視的熱鬧情景了。

(二)中學的電視往事
上世紀八十年代,我所讀的阜田中學是一所鄉村中學,學校設在圩鎮上,教學大樓旁邊就是居民區。一到晚上,居民在家看電視,由于當時就一個省臺頻道,整個街道都是同一個聲音。學生們哪有心思讀書,教室里出奇的安靜,都在靜靜地聽電視。電視里放的是香港武打片、連續劇《再向虎山行》,故事內容相當精彩。
班主任老師發現情況不對勁,趕緊向學校領導反映這一現象。學校領導也沒辦法,又不可能制止居民不讓看,只能到學校附近的居民家,挨家挨戶做工作,叫他們晚上看電視盡量把音量調小。但是收效甚微,只能靠學生們自覺抵制了。
有一年,學校領導決定給每個班級配發一臺黑白電視機,要求學生們利用晚自習的時間,每晚七點集體收看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節目,一是提高學生們的政治覺悟,樹立正確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二是學生們通過觀看電視新聞,了解每天發生的國內國際大事,有助于時事政治的考試,提高政治學分。
同學們喜大普奔,心情像過年般高興。看電視圖文并茂,總比看書本有趣得多,政治學習熱情大增。每晚7點由班干部準時負責從班主任老師那里領取電視機,看完《新聞聯播》后再予歸還。
兩個月以后,有人將學校配電視給學生看新聞這事反映到縣教育局,教育局領導認為這事開了學校教學改革的先河,值得肯定。但是,如果全縣所有中小學校都配電視,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經費從哪里來?要縣財政出,在當時縣財力薄弱情況下肯定拿不出這筆錢,縣領導也不會答應這事。要學校出,勢必會增加學生的負擔,家長們肯定也不會答應。如果對阜田中學這一做法不加以處置,聽之任之,勢必會在其他學校產生影響,甚至加以仿效,會帶來不可預測的后果。
最后為了統一做法,教育局認為阜田中學做法不可取,以學生晚自習看電視影響學習為由,要求阜田中學立即取消這一做法,所有電視機封存處理。
對于這次“電視風波”事件,老師和學生們眾說紛紜,褒貶不一。沒過多久,學校一切又歸平靜。
(三)告別蹭電視的日子
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我家也買了一臺黑白電視機,我高興得幾天幾夜都睡不著,從此結束了到別人家去蹭電視看的歷史。一家人終于實現了把電影搬到家里的愿望,讓母親這個戲迷足不出戶,在家就能享受電視帶來的快樂。
每逢周末和寒暑假,我都要把電視看到出現“感謝觀看”四個字為止,連廣告節目都不錯過。因此,這原本學習成績就差的我,更是雪上加霜。
終于有一天,身為教師的大哥看不下去了:“你現在的主要精力是放在學習上,而不是沉迷于看電視,考上了大學你還怕沒電視看?”
一語點醒夢中人。從此,我對看電視克制起來,不再被電視所束縛,只讓它成為我緩解學習壓力、放松心情的有效手段。
隨著時代的變遷,電視機逐漸由黑白變成了彩色,由笨重變得更輕便,由單一變得更智能,早已普及到千家萬戶。
感謝這個時代帶給我們如此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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