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三語：是形、是神、是境——62聊書法之術語
家人們早安！我是清和堂主人范云峰。書法，這一中華文化的藝術瑰寶，猶如一座深邃的寶庫，其中眾多術語便是開啟寶庫大門、解鎖筆墨奧秘的鑰匙，它們承載著千年的文化脈絡，閃耀著古人智慧的光芒。上次和大家聊過“壁坼”，今天且以“是形、是神、是境”三語為綱，聊聊“綿里裹針”這一書法術語中藏著的筆墨精神。
然，“綿里裹針”，書法術語，比喻字體筆畫肉豐見骨、外柔內剛。北宋蘇軾自論：“余書如綿裹鐵。”明代解縉亦言：“東坡豐腴悅澤，綿里藏針。”這短短數語，點出了此術語的精髓——外顯溫潤如綿，內藏剛勁似針，恰是書法中“形神相生、境由心生”的至高境界。
先說“豐腴是形”。“綿”者，非松軟無骨，乃豐厚中見通透，如上好棉絮，蓬松卻有質感，輕觸溫潤，細看有肌理。書法中“綿里裹針”的“形”，便在這“豐而不腴、潤而不浮”的筆畫形態里。蘇軾的楷書最是典范：橫畫起筆藏鋒，如棉團初綻，筆鋒平鋪時墨色漸濃，卻不見臃腫，反顯“潤含春雨”的通透；收筆處略頓，似棉絮自然垂落，弧度圓融卻暗含筋骨，絕非墨團堆砌。臨寫時若只求“豐”而失“韻”，便會線條滯澀如浸水泥絮，失了那份“腴”的靈動；唯有讓筆鋒在飽滿中保持提按的微妙變化，墨色在濃淡間見層次，方能讓“形”如綿般溫潤，卻不軟塌。
再談“勁健是神”。“針”者，非鋒芒外露，乃藏鋒于內而力透于外，如繡針藏于錦緞，觸之不覺，撫之卻能感其銳。“綿里裹針”的“神”，正在這“外柔內剛”的筆力里——豐腴的筆畫之下，是貫通始終的勁健，如壯士披綿甲，看似溫和，實則筋骨暗蓄。蘇軾的行草撇畫最見此功：起筆與橫畫同調，溫潤舒展如綿絲輕展，行至中段突然調鋒聚毫，線條漸細卻不乏力，仿佛針芒在綿中暗挺；收筆處輕挑如游絲，卻帶著“力透紙背”的沉勁，看似柔和的弧度里，藏著“百煉鋼化為繞指柔”的韌性。這股勁健絕非刻意抖筆造勢，而是筆力貫注于毫端的自然流露——如棉裹鐵，鐵為骨，棉為膚，骨在膚中，雖不見形，卻讓整體有了支撐；筆力在線中，雖不顯鋒，卻讓線條有了精神。學書者若只摹“綿”之外形，失了“針”之神髓，便會線條疲軟如無骨之肉，終難立住氣象。
更深處，是“渾融是境”。“綿”與“針”，柔與剛，本是對立，卻在至高境界中渾然相融，如太極陰陽，相生相成而不見痕跡。蘇軾的捺畫堪稱“境”的極致：起筆輕入如綿絲初展，行筆漸重時墨色豐濃如棉團漸大，至捺腳處筆鋒暗轉聚毫，線條驟細卻勁挺如針，收筆處略出鋒，似針尖從綿中微露，卻轉瞬隱入，整個過程“柔”與“剛”自然過渡，不見雕琢。這便是“渾融”——筆法上，鋪毫與聚鋒、提與按渾然一體；意境上，溫潤與勁健、藏與露相融無間。如良玉經歲月打磨，溫潤的包漿下，是堅不可摧的質地，早已分不清哪是“綿”、哪是“針”。這種境界，是技法純熟后的“筆隨心動”，更是心性修養的外化——能于柔中守剛，于剛中蓄柔，方能讓筆墨超越“形”與“神”的界限，達至“綿裹鐵”的化境。
“綿里裹針”看似講筆畫，實則藏著書法的修行之道：豐腴是形，需練筆法以立其體；勁健是神，需煉筆力以養其氣；渾融是境，需修心性以達其和。三者相濟，便如蘇軾所言，筆墨能“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悟透此理，便懂得書法不僅是“寫形”，更是“煉心”——讓筆鋒在柔中養剛，在剛中蓄柔，最終寫出的，便是如“綿里裹針”般，既有溫潤謙和的氣象，又有堅不可摧的骨力，形神兼備，境由心生。
范云峰乙巳十月廿四北京早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