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符載志歸，丹心照桐廬
2025-12-12 21:08來源：大學教育探索
——從范仲淹《出守桐廬道中十絕》品貶謫中的風骨與擔當
文/遠方
引言：一紙遷書，滿程風雨
北宋的官道上，車輪滾滾，塵土飛揚。一紙調令，將范仲淹從朝堂的漩渦中抽離，送往桐廬這片江南秘境。漫漫征途之上，妻子的牽衣垂淚猶在耳畔，“出門投禍機”的憂慮如影隨形。而他回望來路，卻寫下“寧知白日照，猶得虎符歸”的鏗鏘之語。這首《出守桐廬道中十絕》中的短章，沒有悲戚的嘆惋，沒有憤懣的控訴，只有一位士大夫于貶謫途中的清醒與堅定。寥寥二十字，道盡了宦海沉浮的無奈，更彰顯了心懷天下的赤誠，讓我們得以窺見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生底色。
一、牽衣垂淚：宦途風雨中的兒女情長
“妻子屢牽衣，出門投禍機。”詩歌開篇，便勾勒出一幅滿含離愁的送別圖景。“屢牽衣”三字，將妻子的不舍與憂慮刻畫得淋漓盡致。不是一拂袖的決絕，也不是一語別的淡然，而是一次又一次地拉住丈夫的衣襟，指尖的溫度里，藏著千言萬語的牽掛。她深知，丈夫此番離京，并非榮升，而是貶謫。北宋的官場，波譎云詭，直言敢諫者往往舉步維艱，范仲淹素來以“犯顏直諫”聞名，此番出守桐廬，在家人眼中，無疑是踏入了禍福難料的險途。
“出門投禍機”，這是妻子心中最直白的擔憂。在她看來，京城之外的宦海，處處皆是暗礁險灘，一步踏錯，便可能萬劫不復。她不懂朝堂之上的家國大義，只曉得自家夫君的耿直性子，怕他再遭構陷，怕他身陷囹圄，怕這一別，便是聚少離多。這份擔憂，無關乎功名利祿，只關乎柴米油鹽的安穩，只關乎朝夕相伴的溫情。
而范仲淹，就在這一次次的牽衣相勸中，整理行裝，踏上征途。他理解妻子的顧慮，也懂得這份牽衣背后的深情。宦海沉浮多年，他見慣了刀光劍影，也嘗過了貶謫的滋味。可他的肩上，扛著的不僅是一個家庭的期盼，更是士大夫的責任。他沒有回頭，卻將這份兒女情長藏于心底，化作了前行路上的一絲暖意。這兩句詩，沒有豪言壯語，卻于細微處見真情，讓我們看到了鐵血名臣背后的柔軟與溫情。
二、禍機暗藏：貶謫路上的清醒認知
“出門投禍機”，短短五字，道盡了北宋官場的殘酷現實，也體現了范仲淹對自身處境的清醒認知。他并非不知此行的風險，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直言敢諫，早已觸動了朝中權貴的利益。此前，他因反對仁宗廢后，被貶睦州；后又因針砭時弊，觸怒宰相呂夷簡，再次被外放。此番出守桐廬，不過是宦海沉浮中的又一次波折。
在北宋的官僚體系中，貶謫往往是權貴打壓異己的手段。那些遠離京城的州縣，看似天高皇帝遠，實則處處受限。地方官員的政績考核，全憑京城權貴的一句話；想要有所作為，更是步履維艱。范仲淹深知，自己此番前往桐廬，不僅要面對遠離朝堂的孤獨，更要應對來自各方的明槍暗箭。所謂“禍機”，既是有形的政治打壓，也是無形的輿論圍剿。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選擇坦然赴任。在他看來，士大夫的價值，不在于身居高位，而在于心懷天下。朝堂之上，他能犯顏直諫，為百姓發聲；州縣之中，他亦能勤政愛民，造福一方。這份清醒，不是消極避世的淡然，而是直面困境的勇氣。他沒有被“禍機”二字嚇倒，反而將其視作磨礪自身的試金石。這份認知，讓他在貶謫的路上，走得愈發堅定。
三、白日昭昭：丹心不改的精神堅守
“寧知白日照，猶得虎符歸。”詩歌的后兩句，筆鋒陡然一轉，從離愁別緒的傷感，轉向了光明磊落的豪情。“白日照”三字，寓意深遠。它既是指自然界的陽光，照亮了貶謫路上的漫漫征途；更是指范仲淹心中的道義之光，照亮了他前行的方向。他堅信，自己的所作所為，皆是為國為民，無愧于天地，無愧于本心。正如白日的光芒，縱使會被烏云遮蔽，卻終究會穿透陰霾，普照大地。
這份信念，源于他自幼便立下的志向。范仲淹年少時家境貧寒，卻苦讀不輟，立志“不為良相，便為良醫”。入仕之后，他始終堅守著這份初心，“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誓言，不是掛在嘴邊的口號，而是融入血脈的信仰。在他看來，貶謫不過是人生路上的一次考驗，只要丹心不改，初心不變，便無懼任何風雨。
“白日照”更是一種對公道人心的堅信。他相信，歷史終會給出公正的評判，百姓終會記得那些為他們謀福祉的官員。這份堅守，讓他在貶謫的歲月里，始終保持著樂觀豁達的心態。他沒有怨天尤人，也沒有自怨自艾，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桐廬的山山水水，投向了當地的黎民百姓。這份精神堅守，讓他在逆境之中，依舊能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四、虎符榮歸：心懷天下的壯志豪情
“猶得虎符歸”，是全詩的點睛之筆，也是范仲淹心懷天下的壯志豪情的集中體現。虎符，是古代調兵遣將的信物，象征著權力與責任。在范仲淹的心中，“虎符歸”并非指重返朝堂，重掌大權，而是指自己終有一天，能夠再次得到朝廷的重用，為國家社稷貢獻自己的力量。
這份期盼，不是對功名利祿的追逐，而是對實現理想的渴望。他渴望的，不是高官厚祿，而是能夠踐行自己的政治主張，推行新政，革除積弊，讓北宋王朝走向繁榮昌盛。他深知，自己的理想，并非一己之私，而是關乎天下蒼生的福祉。這份壯志豪情，讓他在貶謫的歲月里，始終保持著昂揚的斗志。
在桐廬的日子里，范仲淹沒有消沉，而是積極投身于地方治理。他修筑堤壩，抵御洪水；興辦學校，培育人才；體恤民情，輕徭薄賦。他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踐行著“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承諾。在他的治理下，桐廬百姓安居樂業，一片祥和。他的政績，如同無聲的宣言，向世人證明著自己的能力與擔當。這份腳踏實地的付出，便是對“虎符歸”最好的鋪墊。
五、千古回響：貶謫中的精神豐碑
范仲淹的這首詩，不僅僅是一首記錄貶謫心路的短章，更是一座矗立在歷史長河中的精神豐碑。它所蘊含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豁達，“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擔當，穿越了千年的時光，依舊熠熠生輝。
在中國歷史上，無數文人墨客都曾遭遇貶謫。屈原被流放，卻寫下了《離騷》的千古絕唱；蘇軾被貶黃州，卻吟出了“大江東去，浪淘盡”的豪邁；柳宗元被貶永州，卻繪就了《永州八記》的清幽。他們與范仲淹一樣，在逆境之中，沒有沉淪，反而將滿腔的熱血，化作了流傳千古的佳作。他們的精神，如同一束光，照亮了后世無數士大夫的前行之路。
而范仲淹的獨特之處，在于他將個人的榮辱得失，與天下蒼生的福祉緊密相連。他的貶謫之路，不是個人的悲劇，而是士大夫擔當精神的體現。他的“虎符歸”，不是為了個人的榮華富貴，而是為了實現治國平天下的理想。這份精神，讓他超越了一般的文人墨客，成為了千古敬仰的名臣典范。
結語：丹心照汗青，風骨永流傳
千年之后，桐廬的山水依舊清秀，富春江的流水依舊潺潺。范仲淹的身影，早已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但他的詩句，卻依舊在歲月的長河中回響。“妻子屢牽衣，出門投禍機”的溫情，“寧知白日照，猶得虎符歸”的豪情，交織成了一曲動人的生命贊歌。
這首詩告訴我們，人生之路，從來都不會一帆風順。宦海沉浮也好，生活坎坷也罷，唯有堅守本心，心懷天下，才能在逆境之中，綻放出耀眼的光芒。范仲淹的風骨，如同一座燈塔，指引著我們在人生的海洋中，乘風破浪，砥礪前行。
丹心照汗青，風骨永流傳。范仲淹的精神，將永遠銘刻在中華民族的史冊上，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后人，為了理想，為了擔當，奮勇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