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雪落中原夜
文/豫劍
傍晚的風像淬了冰的刀,刮過駐馬店的街巷。我騎著車往家趕,路燈剛亮起昏黃的光暈,冷冷的冰疙瘩忽然從天幕里砸下來,胡亂地撲在臉上,像誰把碎鉆揉進了寒風里。車筐里的文件被風吹得簌簌響,我縮了縮脖子,忽然想起同事說“下班時都看見了”——原來這場雪,早就在天地間備好了最熱烈的登場。
手機彈出推送時,我正停在路口等紅燈。“中到大雪,局部暴雪!”標題的紅刺得人眼熱。點進去,文字像一幅漸漸暈開的雪圖:黃淮之間今夜大部有中雪,南陽、駐馬店南部正由雨轉雨夾雪,許昌南部、平頂山東南部、漯河、駐馬店西部和北部、周口西部等地的雪勢更急,成了大雪,甚至局部暴雪;信陽的雨也軟了性子,轉作雨夾雪或小到中雪;其他地方的雪雖小,卻一樣認真,要把山河細細描成素白。我抬頭望了望天,云層低得像要壓到樓頂,雪花開始密了,在路燈下翻飛成一片流動的銀河。
“注意道路結冰!”推送里的提醒讓我捏緊了車把。新聞說今天全省大部高速公路有較高通行風險,西部、中部局部更是嚴重。我想起去年此時,同事的車在結冰的匝道上打滑,最后是被路政人員推到安全區的。此刻街角的便利店門口,幾個外賣員正跺著腳哈氣,電動車的擋泥板上已積了層薄雪,他們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像在雪地里寫一行行謹慎的詩。
風是后半夜闖進來的。強冷空氣抵達河南的消息,我是在凌晨刷到的——12月11日7時至12日7時,全省大部被6級到7級的極大風席卷,新鄉、焦作、濟源、三門峽、洛陽、鄭州、許昌、南陽等地局部甚至達到8級到10級。我裹緊被子,聽見窗外的樹椏在風里搖晃,像誰在叩打天地的大門。推送又說今夜全省偏北風轉偏西風4級左右,陣風6到7級,西部、西北部局部仍有8到10級的呼嘯。風聲里似乎藏著故事,或許是古驛道上的馬蹄聲,或許是今晨掃雪車的轟鳴,都被揉進了這漫天的雪與風里。
氣溫是最誠實的記錄者。今日11時,淮河以北大部已跌入0℃以下的懷抱,此后兩天,寒意像塊浸了冰的布,緊緊裹住中原大地,許多地方的最高氣溫不足5℃。我翻出壓箱底的羽絨服,指尖觸到毛領的軟,忽然想起母親早上發的消息:“14日早晨要降溫,東北部、西部部分地區最低零下11℃到零下9℃,南部零下5℃到零下3℃,其他地方零下8℃到零下6℃,記得添衣。”屏幕光映著我呵出的白氣,在玻璃上洇成一小片模糊的暖。
第二天推開窗,雪停了。天空像被洗過的藍瓷,陽光斜斜地落下來,把屋頂的積雪照成金粉。新聞說全省逐漸轉為多云到晴天,高速公路的結冰風險降低了,外賣員的電動車重新在街頭流動,車筐里的餐盒不再怕被雪水打濕。我踩著積雪去買早餐,鞋底發出“咯吱”的輕響,像大地在和我說話。轉角遇見鄰居張奶奶,她舉著手機給我看孫女從南方發來的視頻:“奶奶你看,我們這兒還在穿單衣呢!”她的笑紋里盛著雪光的亮,比晴陽更暖。
午后去單位,路過常走的高速入口,鏟雪車正“轟隆隆”地作業,鐵臂揚起的雪沫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同事小李捧著保溫杯湊過來:“昨晚風真大,我家陽臺的花盆都挪屋里了。”我們站在廊下曬太陽,說起昨夜騎車時的冰疙瘩,忽然都笑了——原來最冷的夜,反而讓我們更清晰地記住彼此的體溫。
傍晚回家,路過小學門口。孩子們正舉著塑料鏟在操場堆雪人,紅圍巾在白雪里跳成跳躍的火苗。有個小女孩仰起臉問我:“叔叔,雪是天上的云掉下來了嗎?”我蹲下來,幫她把雪人的帽子戴正:“是啊,云攢了好多冬天的悄悄話,變成雪落下來,告訴我們——再冷的天,也有要奔赴的溫暖。”
風還在吹,但已沒了昨夜的鋒利;雪還在檐角掛著,卻像時光的琥珀,封存了最動人的片段。這場雪落中原的夜,我們曾在冰疙瘩里觸摸冬的心跳,在風聲里聽見彼此的牽掛,在低溫里焐熱每一句“添衣”。原來最浪漫的從來不是雪本身,是我們在雪落時,依然選擇互相照亮——像雪地里的腳印,深深淺淺,卻始終朝著同一個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