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榮金（1935-），男，北京人，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所文物修復大師，中國甲胄修復第一人，2025年入選首屆“全國文物大工匠”擬宣傳選樹對象。
白榮金先生
一、生平經歷
1935年，白榮金出生于北平。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不久，百廢待興的文博事業急需新鮮血液，即使像考古所這樣的科研機構也會直接去中學招聘。1956年8月，白榮金被招進了考古所，僅僅一個月后就加入黃河水庫考古隊，分派到河南省三門峽市廟底溝遺址工作。此時，白榮金先生對于文物修復的興趣和擅長被注意到了。1961年，他被考古所調離田野隊，進入技術室。不過，當所里有重大發掘任務時，他也會被臨時調往現場工作。1968年5月，解放軍某部工兵團在河北滿城西南的陵山開鑿隧道時，意外地發現了西漢中山靖王劉勝和他妻子竇綰的墓葬。白榮金被派往考古工地，見證了眾多精美隨葬品的陸續出土。之后，那些文物被運回北京，白榮金和同事王?一起修復了劉勝和竇綰的兩件金縷玉衣，以及后來被稱為“中華第一燈”的長信宮燈。當時和金縷玉衣、長信宮燈同時出土的，還有一件不那么華麗的文物，卻影響了白榮金此后的大半生。那是墓主劉勝棺床下卷成一團的鐵甲。這是中國考古首次獲得保存基本完整的西漢時期鐵鎧甲實物，在那之后，復原出土甲胄逐漸成為了白榮金用情最深的工作之一。經他修復的甲胄數量不斷增長：湖北曾侯乙墓的皮甲胄、廣州南越王墓的鐵鎧甲、陜西長安普渡村西周墓的銅甲……在他的努力下，出土甲胄的修復已成為中國考古學及文物保護學科中一個獨具特色的分支。1996年，白榮金從中國社科院考古所榮休，但他的工作并未有絲毫的停歇。對甲胄復原的執著熱愛，讓他在退休后依然活躍在一線，而女兒白云燕則成為他最得力的助手和技藝傳承人。父女二人攜手，完成了多項重大甲胄復原項目，延續著文物修復的使命。
白榮金先生與女兒白云燕
二、白榮金與廟底溝遺址
1956年8月，年僅21歲的白榮金進了考古所，僅僅一個月后就成為黃河水庫考古隊的一員。他被分派到河南三門峽市廟底溝遺址，這里成為白榮金考古生涯的第一塊實踐陣地。在安志敏先生的指導下，他系統學習考古發掘和文物修復的基本方法，邊學邊干。90歲的白榮金先生在接受采訪時對廟底溝時期的記憶恍如昨日般清晰：當時廟底溝遺址的工地上，有一位負責文物修復的師傅，叫劉增堃，是民國時期青銅器修復四大派之一“古銅張”派的傳人。白榮金一有空就會去劉師傅的工棚，看他修陶器，因為他從小就喜歡在什剎海的胡同里看手藝人的勞作：焊洋鐵壺、修雨傘、鋦碗、磨剪子……他也打小就喜歡自己動手做東西，比如捏小泥人、糊紙風箏等。就在那年的年底，他在劉增堃師傅的指導下第一次獨立修復了一件出土文物：一個小小的彩陶杯。這件作品雖不起眼，卻成為他文物修復生涯的起點，也讓他堅定了深耕這一領域的決心。
廟底溝遺址出土彩陶器
在廟底溝遺址的數年里，白榮金不僅掌握了陶器修復的核心技藝，還參與了考古發掘的全過程。這種“發掘+修復”的雙重經歷，為日后修復工作奠定了考古思維的基礎，讓他認識到文物修復不僅是技術操作，更要尊重文物的歷史原貌和出土信息。1961年，由于白榮金先生在文物修復工作上表現突出，被考古所調離田野隊，轉而進入技術室專門從事文物修復工作。但每當有重大發掘任務，他仍會被臨時調往現場。這種既懂發掘又精修復的復合型人才，讓他在后續的重大項目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三、學術貢獻
在白榮金先生七十余年的職業生涯中，他修復的文物涵蓋陶器、青銅器、絲織品、甲胄等多個類別，其中不乏國寶級文物，成為文物修復的典范。白榮金先生堪稱中國考古界和文博界的傳奇人物，而他卻自謙地叫自己“老戰士”。
（一）國寶文物的修復
除了滿城漢墓的金縷玉衣、長信宮燈、鐵甲，白榮金先生還參與修復廣州南越王墓出土的鐵鎧甲、殷墟婦好墓出土的嵌綠松石象牙杯、湖南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T形帛畫等等珍貴文物，甚至修復了阿爾巴尼亞的國寶“四福音”羊皮書，得到阿爾巴尼亞方面的感謝與周恩來總理的贊賞。
阿爾巴尼亞羊皮書
（二）甲胄復原的系統建立
白榮金最大的學術貢獻之一，是將甲胄復原從零散實踐發展為系統學科。經他修復的甲胄跨越多個朝代，形成了完整的技術序列：商代銅胄、西周銅甲、春秋戰國皮甲、兩漢鐵甲、唐代鐵甲胄等，幾乎涵蓋了中國古代甲胄發展的關鍵階段。在白榮金先生的帶領下，出土甲胄的修復成為中國文物保護科學中一個專門領域。他發表了《西安北郊漢墓出土鐵甲胄的復原》《西周銅甲組合復原》《呼和浩特出土漢代鐵甲研究》《包山楚墓馬甲復原辨正》《出土甲胄的清理與復原》等多篇關于甲胄修復研究的文章。2003年中國科學院策劃的《中國傳統工藝全集》，《甲胄復原》被列為其中重要的一冊。年事已高的白榮金先生在女兒白云燕的幫助下，把自己修復的甲胄案例都寫在了書中。2008年，含有數十萬文字及數百幅插圖和圖版的專著終于出版。這部著作凝聚了他數十年的甲胄修復經驗和研究成果，系統闡述了中國古代甲胄的發展歷程、制作工藝和修復方法，收錄了大量修復案例和實物圖片。該書至今仍是中國古代軍事學和甲胄研究領域的必讀書籍，為后世研究者和修復師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指導和實踐參考。
《中國傳統工藝全集?甲胄復原》
（三）薪火相傳的行業擔當
白榮金先生作為文物修復領域的泰斗，面對中國文物修復人才匱乏，尤其是甲胄修復人才稀缺的現狀，不遺余力地培養后繼力量，用多種方式傳承技藝。他先后在1994年和2000年兩次前往北大授課，主講“文物修復的理論與實踐”課程。為解決甲胄復原后繼乏人的問題，在華覺明先生的策劃下，白榮金于2018年和2019年組織了兩期甲胄制作技藝研習班。針對有一定基礎的文物修復工作者，進行甲胄修復技藝的專項培訓，有效擴大了甲胄修復人才的隊伍，為行業注入了新鮮血液。
女兒白云燕是白榮金最親近的傳承人。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下，白云燕從小就對文物修復產生了濃厚興趣，長大后正式跟隨父親學習甲胄復原技藝。多年來，父女二人并肩作戰，參與了秦始皇陵石鎧甲、寧夏秦末漢初鐵甲等多個重大項目的修復工作。白榮金將自己畢生積累的經驗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女兒。白云燕不僅繼承了父親的技藝，更傳承了他的匠人精神，成為甲胄復原領域的后起之秀。
白榮金先生作為考古與修復的復合型人才，在接受采訪時著重提醒后輩文物修復者要認識到考古學的重要性：“考古學與文物學分別屬于兩個學科。考古學通過調查、發掘，主要研究古代遺跡、遺物，還原歷史，使人們了解歷史，以史為鑒，受到教育；文物學主要研究文物的制作工藝，并對破損殘缺的文物通過技術手段使其恢復原狀，令人們鑒賞古人的智慧和才能，激勵觀者上進。從事兩種不同學科工作的人，在工作實踐中，各行其志，學問、技能相輔相成，殊途同歸，互為表里。在傳承方面，應倡導培養這樣的復合型人才。目前很多文物修復工作主要由技師完成，但他們往往缺乏考古知識，可能手藝很好，但動腦少；而反過來，有考古背景的人，手藝可能不夠好。最理想的文物修復人才，應該是既懂考古，又能動手，還能動腦思考。我希望，今天修復文物的技師，最好學一下考古知識。”
白榮金先生的人生，是一部中國文物修復事業發展史的縮影。從建國初期的艱苦創業到如今的科技賦能，白榮金先生這位“文物修復界的老戰士”，經歷了行業的變遷，卻始終堅守著文物保護的初心。他的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不僅是文物修復工作者的寶貴財富，更是全社會應該傳承和弘揚的精神內核。
三門峽市仰韶文化研究中心 燕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