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記者 巨云鵬
“現在上海還有‘倒馬桶’嗎？”“很難想象在大上海倒馬桶的日子。”“感動，破解了數十年的難題。”……
今年，上海歷史性總體完成了“拎馬桶”改造任務。在相關新聞報道網上評論區里，全國各地的網友或疑問或感慨，表達著對這項民生工程的關注。
過去，弄堂里“倒馬桶”的生活是怎樣的？改造之后生活發生了哪些變化？黃浦區貴州路地塊居民程金鑫、虹口區祥德路180弄居民黃永安、長寧區愚園路1407弄居民張自妹……近期，記者先后走進上海多個“拎馬桶”改造項目，與居民對話交流，聽他們講述大上海小弄堂里的生活，分享“馬桶攻堅戰”帶來的獲得感和幸福感。
記者：請介紹一下過去家里的衛生設施情況。
程金鑫：我今年76歲，從小住貴州路這里，房屋屬于上海的二級舊里。雖然離南京路很近，但生活設施比較差。我家有30多平方米，屬于較大的。鄰居家小的，8平方米、6平方米的都有。每家大小不一樣，但“拎馬桶”都是一樣的。
從我記事起，家里解決衛生問題就是靠“拎馬桶”。我很小的時候，還有糞車每天早上到弄堂口收糞。一般是在早上四五點鐘，人睡得正熟的時候，不論天熱天冷、刮風下雨，這個時間家里人肯定要從被窩里爬起來，把馬桶倒掉，錯過時間就沒地方倒了。
后來，進行了改造，在靠近蘇州河浙江路橋邊建了倒糞站，有需要隨時去倒就行，不用再四五點鐘起來，好了一些。再后來，弄堂旁建了小便池和倒糞站，離家更近了，更方便一些。現在我們家加裝了抽水馬桶。
黃永安：1988年，我作為單位的大齡青年分到這套十三點幾平方米的房子，在這里結婚生女，過了36年，今年71歲。30多年前住到這里，感覺是相當好。女兒上高中那年我用木頭搭了個閣樓，她在閣樓上辛苦3年，考進了大學，現在已經成家，這間房子就是我們夫妻兩人住。
缺憾就是沒有衛生間，解決衛生問題，要靠手拎馬桶。這么多年，我們每天早上拎著痰盂、馬桶，走到弄堂口的倒糞站。房子的樓梯很陡，要小心翼翼下去，我還摔過一跤。早上人多或者下雨的時候，倒糞站還要排隊。直到今年，房子里加裝了抽水馬桶，總算不用再出門倒了。
張自妹：我住的房子是1936年的，到現在已經有近90年的歷史。最早我住的這一戶應該是一整幢房子中的一間，但因為歷史原因，房子里現在住著4戶人家。原本設計的衛生間就不夠用了，我們一直是和鄰居合用一個衛生間。
這個衛生間最初設計是不錯的，有抽水馬桶、鑄鐵浴缸，但幾家合用，非常不方便。兩戶人家最多的時候有8個人，你要用的時候，別人在里面，那就只好等。我母親還在的時候，老年人經常要上廁所，又不能等，我只好在家里備上一只手拎馬桶。
因為人多，洗澡也要排隊，我們一般是從下午就開始輪流洗澡。要是碰上有人洗澡的時候要上廁所，那就難過了，也只能等。到現在，把原來合用的衛生間分開，我們有獨用的一間，總算好了。
記者：在你的小區里，解決“拎馬桶”問題的工作開展得順利嗎？
程金鑫：這個工作是很難的。我們的房子都不規則，外面看差不多，里面各家各戶像七巧板一樣“拼”在一起。這種情況下加裝抽水馬桶，非常麻煩。
首先是房子小，裝了之后要占房間里的面積，很多人就不愿意了。再者還涉及鄰里關系。老房子樓板很薄，隔音不好，樓上裝個馬桶，樓下吃飯的時候聽到嘩啦啦響，肯定很不舒服，就不想讓樓上的鄰居裝，這些情況都有。有這些背景在，這項工作的推進就很困難。需要居民區的干部不斷地做工作、協調，有的時候，施工隊還要按照居民的想法不斷調整，就這么一點一點地往前走。
黃永安：一開始，居委會通知我要改造，我還挺反感的。本來就是很小的一個房間，還要裝馬桶，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肯定很不舒服。不過，想到原來刮風下雨都要出去倒馬桶，還是改造更好。
老小區改造不會一帆風順，房子本來沒有排污管道，要加裝排污管道，是在墻的側面，所以新裝的抽水馬桶不是朝下排污，而是側排。加裝排污管道的話，可能會經過一些居民的窗口，這些居民就會有意見，就要根據居民的意見調整，是一個反反復復的過程。
張自妹：我們這里是2023年改造的，改造過程中上廁所就成了問題。我們住在二樓，改造過程中為了讓大家還能夠正常生活，是一層層改造。先改造一樓，一樓的居民借我們的廁所，克服一下；再改建二樓，我們再借一樓的，就這樣一層層地操作。
記者：改造之后，你的生活發生了哪些變化？
程金鑫：在南京路旁住了這么多年，講實話，我們這里的居民曾經也有過很多盼望和不解，也有吐槽的。城市變化這么大，別人的生活都在改善，特別是很多地方都進行了舊改，我們的居住環境為什么沒有太多變化？心里著急，這種想法肯定是有的。
不過對于一個城市來說，改造肯定會有一個先后的過程，現在裝上了馬桶，確實給生活帶來了很大變化，我相信變化會越來越多，生活會越來越好的。
黃永安：我是個比較容易知足的人。從最好的期待來看，肯定是希望政府征收，拿一筆錢走了，但不可能所有的老房子都能被征收，還是要看情況的。
抽水馬桶裝上之后，比我想的效果要好，而且做得還很細致。比如，衛生間的地上不是瓷磚，而是裝了一層不銹鋼板，因為房子太老了，怕漏水。我估算了一下，就這么1平方米的衛生間，改造下來的成本最少要兩三萬元，再加上外面的管道、施工，幾十戶人家，也不是一筆小錢了。我們一分錢沒花，房子就有了很大提升，很知足了。我還把對面的一間屋子租下來，作為客廳，在市中心，總的來說還是比較方便的。
張自妹：我的感覺是真的很好。原來沒有分割前的衛生間，除了合用，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沒有吊頂，屋頂很高，窗子又很大，冬天洗澡特別冷。現在改完后，全部做了吊頂，還貼了墻磚、地磚，我們沒有花一分錢。廁所自家自用，不用排隊了，洗澡也不冷了，我心滿意足。改造的時候，我想裝一個適老化把手，也是免費給我們裝的，特別好。
我喜歡種花，現在有空的時候就到小區空地上種花，屋里環境好了，小區環境也要好，讓生活在這里的人更舒心。
原文刊載于2025年第25期、12月8日出版的《民生周刊》雜志
原標題：《小馬桶帶來大變化——聽三位上海市民講述舊區改造經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