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的墨跡尚未干透
古徽州的細雨就沿著田埂行走
油菜花忽然把山谷點燃
青石板路學會水流的平仄
我俯身拾起打濕的蝶翅
竟拾起陶淵明遺落的半闋
行囊總是比日歷更早泛黃
在重慶的臺階上數麻辣的韻腳
滾燙的油碟里花椒星群炸開
十八梯的茶碗浮起江湖
而我用竹筷撈起嘉陵江的夕光
竟撈起洪崖洞掉落的宮調
七月的信陽把茶山折成信箋
白鷺馱著晨露擦亮稻穗的標點
荷花在池塘校對平仄
南灣湖的吉他正彈斷某段前奏
我蹲下來輕撫老牛濕潤的脊背
竟撫到陸羽蒸青時顫抖的指節
當獨庫公路的急轉押上冒險的韻
慕士塔格峰用倒影校正我的對仗
喀納斯調整著藍色的濃度
禾木村把炊煙寫成綿長的尾注
九曲十八彎的草場忽然攤開稿紙
任馬蹄將落日蓋成郵戳
歲末的徐州在砂鍋里收汁
周口的油條綻開金色的花體字
我把烙饃卷成新年的引號
梅花糕的甜正填補某個留白
而所有未抵達的站名在杯中沉浮
像毛尖緩緩舒展的預言
原來詩行就藏在轉身的間隙——
當新疆的葡萄干在早餐盤認出南陽的露水
當重慶的晚風翻開皖南的筆記
照片冊里漸次亮起的韻母
我忽然懂得那些不停修改的步履
本就是時光最鄭重的腹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