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耽羅請戰與帝國暗流
辛亥日的早朝,大都的大明殿氣氛凝重。高麗國王王禃派來的使者金方慶正跪在丹墀下,雙手高舉著請戰表:“耽羅余寇林惟茂等,聚眾三千,據海嶼作亂,劫掠貢船,懇請天兵助剿!”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驚得梁上的燕子撲棱棱飛起。
世祖忽必烈坐在龍椅上,手指輕叩著扶手。他面前的御案上,攤著兩份文書:一份是金方慶的請戰表,另一份是樞密院剛送來的《漣州戰損冊》——此戰雖破宋四城,卻折損了三百余名蒙古騎兵,這是自渡江以來少有的損失?!暗⒘_島……”世祖忽然開口,用蒙語說道,“那里的海道,可通日本?”
殿下文武皆愣。禮部尚書許衡出列奏道:“回陛下,耽羅島在高麗之南,隔對馬海峽與日本相望。若得耽羅,可‘以海為路,以島為驛’,經略日本便有了跳板?!彼桃庥脻h語引述《漢書·地理志》中的句子,試圖讓皇帝想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古訓。
忽必烈卻只是擺手,目光轉向站在角落里的高麗世子王諶。這個十八歲的少年穿著漢人儒服,腰間卻佩著蒙古式的彎刀——這是他三年來在大都學會的生存之道:用漢人之禮掩蒙古之勇?!巴踔R,”世祖忽然用高麗語問,“你父王請戰耽羅,是真心,還是迫于林惟茂的侵擾?”
王諶的身子微微一顫。他想起上月收到的家書,母親在信中用胭脂寫了一行小字:“林氏黨羽已滲透慶尚道,若不除之,恐危及王室?!彼钗豢跉猓昧骼拿烧Z回道:“臣聞‘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林惟茂殺我高麗都評議使金俊,此乃‘弒臣’之罪,父王請戰,非為私怨,實為社稷。”
世祖笑了,露出一口微黃的牙齒。他知道這是謊言——王禃真正怕的,是林惟茂與南宋暗中勾結,一旦耽羅落入宋人之手,高麗便會陷入“北有元軍、南有宋援”的夾擊。但他并不點破,只是從御案上拿起一枚虎符:“傳旨,命征東招討司發舟師五百艘,助高麗討耽羅?!?/p>
退朝后,王諶走出大明殿,忽然被一名怯薛歹拉住?!笆雷?,這是金鎰大人從西京托人帶來的信?!鼻友Υ踹f來一個蠟封的竹筒,竹筒上刻著高麗王室的“三韓重光”紋。王諶捏著竹筒,指腹觸到蠟封上的溫度——那是從海東傳來的溫度,帶著海風的咸腥,也帶著刀光劍影的寒意。
此刻,宮外的通惠河上,金鎰乘坐的驛船正駛過萬寧橋。他掀開艙簾,看見岸邊的柳樹上掛著新的告示:“禁漢人執兵器、習武藝?!蹦E未干,卻已被頑童用石子砸出幾個破洞。河面上漂著一片被風吹落的梧桐葉,葉尖已泛黃,像一只垂死的蝴蝶,掙扎著想要飛過這至元九年的夏天。
至元十二年八月初一,丙戌日。天未亮時,太史局的漏刻剛過寅時三刻,司天監少監楊恭懿已率屬官立于觀星臺。銅制渾天儀在晨霧中泛著冷光,二十八宿刻度間,月亮的陰影正悄然蠶食日輪。初虧已見,食分當在七分有余。楊恭懿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自世祖皇帝定鼎燕京以來,如此顯著的日食已逾五年未現。
辰時朝會,當值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兒將日食奏報遞上御案時,大安閣內的檀香氣息仿佛驟然凝固。忽必烈放下手中的《資治通鑒》,指節輕叩紫檀木御案:《漢書》云'日變修德',卿等以為,此兆當應何處?戶部尚書麥術丁出列奏對:江淮未平,襄樊鏖戰方酣,臣以為當減膳撤樂,遣使賑恤邊民,以答天戒。皇帝頷首,當日即下詔:罷元夕張燈,減常膳為蔬食,命翰林院學士承旨王磐撰《罪己詔》,布告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