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囂時代里的寂靜行吟

三十年,一柄刀,近三百幅木刻版畫原版。這不是創作,是修行。當世界在高聲喧嘩,我退回到木與刀最原始的對話里,退回到西藏高原那平如鏡湖的寂靜中。每一刀落下,都不是雕刻形象,而是刨開浮世,直抵存在的巖層。
畫中人物的“英雄結”垂下發辮,我視之為人生舞臺徐徐降下的幕布。那深紫紅的辮序,是生命絕唱的凝華,是心靈叩響世界時,回蕩在胸腔里的第一聲震顫。我刻下的,不是一張側臉,而是一道讓光線得以穿過、讓觀看者得以窺見自身孤獨的縫隙。黑白之間,再無妥協調和的灰色地帶——正如我所信奉的藝術,不取悅,不解釋,只在極致的對比中,完成自我。
“木刻原版”,這個在展覽體系中近乎“隱形”的存在,成了我最決絕的語言。它孤獨,唯一,如同高原上逆風獨行的牦牛。每一幅原版都是絕版,不可復制,正如生命本身。我用這種“一意孤行”,完成一種以退為進的參與。我的“隱”,并非逃離,而是潛入最深的海溝,去承受那萬鈞靜默的壓力,只為帶回一顆被壓縮到極致的、純粹的精神晶體。
三百幅,是三百次與虛無的對峙。刀鋒劃過木面,沙沙作響,那是寂靜本身的轟鳴。那些細密規整的發絲,是我為“喧囂”二字重新下的定義:真正的喧囂,是千萬人靈魂的集體喑啞;而真正的力量,是于無聲處,用近乎苦行的堅韌,將內心的風暴刻進永恒的木質紋理。
感謝這三十年。讓我懂得,世界的真理往往由邊緣的、孤獨的、近乎失傳的方式守護。當浮華褪去,留在生命最深處的,不是聲音的余響,而是刀痕的深度。那深紫紅的絕唱,終將在懂得寂靜的眼中,燃成永不落幕的朝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