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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撿落葉的人
秋深的時候，總愛在老巷里撿落葉。不是那些被秋風卷得支離破碎的殘片，專挑那些完整的、脈絡分明的，像一枚枚被時光拓印的信箋，藏著季節最細膩的心事。它們從高高的枝頭落下來，旋轉，飄搖，最后安靜地躺在青石板上，帶著陽光曬過的暖，也帶著風掠過的涼，不像是結束，反倒像一場鄭重的告別。
我曾執著于撿最紅的那片楓葉，最金黃的那片銀杏，總覺得唯有極致的色彩，才配得上季節的饋贈。直到有一回，在巷角的青苔邊，遇見一片半青半黃的梧桐葉，邊緣微微卷曲，像一個欲言又止的嘆息。指尖觸到它的紋路時，忽然驚覺，原來不完美才是常態。就像生活里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沒完成的事，那些帶著遺憾的轉彎，都藏著獨一份的溫柔。
老巷里有個掃街的老人，每天清晨，都見他握著竹掃帚，慢悠悠地掃著落葉。他從不把落葉掃進垃圾桶，而是堆在巷口的老槐樹下，像一座小小的金山。有人問他，費這力氣做什么，落葉歸根，不掃也罷。老人笑笑，說，掃起來，是為了讓它們落得更體面些。后來才發現，那些堆在樹下的落葉，漸漸腐爛，化作泥土，滋養著來年的新綠。原來告別不是消亡，而是以另一種方式，繼續活著。
撿回來的落葉，我會夾在書頁里。日子久了，它們褪去了鮮亮的色彩，變得干而脆，卻把葉脈的紋路，刻得愈發清晰。偶爾翻書時，指尖掠過那些干枯的葉片，會忽然想起某個落雨的午后，某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想起風穿過樹梢的聲音，想起巷子里飄來的桂花香氣。原來記憶就像這些落葉，看似被時光風干，卻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重新鮮活起來。
曾見過一個孩子，蹲在地上，把撿來的落葉一片片拼起來，拼成蝴蝶，拼成小船，拼成他想象里的山川湖海。他的手指笨拙，拼出的圖案歪歪扭扭，卻笑得格外燦爛。那一刻忽然懂得，我們不必執著于把落葉夾進精致的相冊，不必強求它們永遠鮮艷，有時候，讓它們在手里自由地舒展，變成任意的形狀，也是一種美好。生活本就沒有標準答案，每一種選擇，每一種姿態，都有它存在的意義。
深秋的風，依舊在吹，落葉依舊在飄。我依舊會在老巷里，做那個撿落葉的人。不再苛求完美，不再執著于極致，只是安靜地彎腰，拾起一片又一片時光的碎片。我知道，這些落葉，會在書頁里慢慢沉淀，像那些走過的路，遇見的人，經歷的事，最終都化作生命里最溫潤的底色。而我們，也會在一次次撿拾與放下之間，慢慢學會與生活和解，與自己和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