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大如年 盤古紅潤餃子暖人間
文/豫劍
一 夜至極處 陽氣初萌
北風(fēng)在城市的樓縫間穿行,霜花在窗上結(jié)成細密的銀邊。一年里白晝最短、黑夜最長的這一天,悄無聲息地拉開序幕。古人稱此為“冬至”,又稱“亞歲”,自這一日起,日光漸長,春意暗生,天地像在極寒里按下了“重啟”的鍵。家家戶戶點亮燈火,把漫長的夜熬成一鍋滾燙的人間煙火。
二 嬌耳入史 仁心化俗
廚房里,爐火正旺。奶奶把舊事又講了一遍:相傳東漢年間,醫(yī)圣張仲景辭官還鄉(xiāng),見百姓面黃肌瘦、耳生凍瘡,便在街頭支起大鍋,將羊肉、辣椒與驅(qū)寒藥材剁碎,用面皮包成像耳朵的“嬌耳”,煮熟分發(fā)給窮人。此后,民間相沿成俗,漸漸有了“冬至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的笑談。小小一只餃子,裹著的不止是滋味,更是“懸壺濟世”的仁心。如今我們不再憂凍瘡之苦,卻仍將這份溫暖代代相傳。
三 案板團圓 一餃一世界
北方的冬至,是全家上陣的“流水線工程”:父親揉面,母親調(diào)餡,孩子笨拙地捏出皺巴巴的“月牙”。奶奶總會悄悄在幾個餃子里包進洗凈的硬幣,誰咬到,誰就接住一年的好彩頭。面團在掌心旋轉(zhuǎn),變成薄厚均勻的圓皮,如同周而復(fù)始的歲月;餡料被溫柔包裹,恰似將酸甜苦辣皆藏于心。待餃子在沸水中翻滾,如一尾尾白胖的元寶浮出水面,滿屋蒸汽氤氳了玻璃,也模糊了彼此的笑顏。
若說餃子是“團圓”的注腳,那五花八門的餡料便是地域風(fēng)物的縮影:山東人愛鲅魚餃,鮮嫩如海;陜西人偏酸湯水餃,酸辣醒神;北京人執(zhí)著于茴香+豬肉,一口下去,仿佛能聽見胡同深處的叫賣聲。而在游子心中,最奢侈的永遠是“媽媽牌”配方:或許是東北酸菜油渣的醇厚,或許是內(nèi)蒙古沙蔥羊肉的野性;哪怕只是一盤白菜豆腐,也因那雙手的溫度而成為無價佳肴。冬至夜,有人千里迢迢趕回家門,有人獨自在出租屋煮一盤速凍餃子——當(dāng)?shù)谝豢跓釟飧Z上喉嚨,猝不及防的暖意撞開心防,淚意竟比餡料更滾燙。
四 一陽既生 數(shù)九盼春
老話說“冬至一陽生”。自這一天起,進入“數(shù)九寒天”:每九天算一“九”,數(shù)到“九九八十一天”,俗稱“連冬起九”。古人又將冬至分為“三候”:“初候蚯蚓結(jié),二候麋角解,三候水泉動。”物候細微,卻道盡天地回春的秩序。長輩常笑言:“吃了餃子,長一歲嘍!”孩童懵懂,只覺又向“大人世界”邁進一步;中年人望著父母鬢角的白霜,忽懂“歲月餃子”的殘酷與溫柔——它一口口咬掉的是青春,卻也在一次次團圓中,把血脈親情揉得更韌。正如案板上的面團,經(jīng)摔打、醒發(fā)、搟壓,方能裹住百味;人生亦需歷經(jīng)寒冬,方知暖意的珍貴。
五 盤古紅潤 人間長明
夜深了,最后一盤餃子見底,湯里還漂著幾點翠綠的蔥花。零點的鐘聲從遠處歸來,我們捧著圓滾滾的肚子,像捧著一輪從人間煙火里升起的、小小的月亮——它照亮來時的路,也溫柔了前方的風(fēng)。
這時,廚房的燈仍亮著。案板上留著一抹盤古紅潤的面粉印,像一枚未及收起的落日。那是父親掌心的溫度,是母親鬢邊的香息,是奶奶藏在褶皺里的祝愿,也是孩子捏歪的“月牙”對未來最樸素的想象。
冬至大如年。它讓疲于奔命的人回家,讓漂泊的心靠岸,讓漫長的冬夜因一口滾燙而不再難捱。來年春回大地,我們或許會忘記今夕餃子是什么餡,但一定會記得:有人曾為你搟皮,有人等你回家,有人把千言萬語包進褶皺,只輕聲說一句——
“趁熱吃,別餓著。”
這,便是中國人最綿長的浪漫;這,便是盤古紅潤留在人間的一抹暖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