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八年的深冬,一場大雪席卷京城。朔風卷著鵝毛雪片,在朱紅宮墻間呼嘯盤旋,不過半日,天地便成了一片皓白。雪積尺許,覆了御道,沒了馬蹄,連平日里車水馬龍的街衢,都靜得只剩風雪呼嘯。這樣的嚴寒天氣里,萬歷帝下旨輟朝數日,讓百官不必冒雪奔波,宮墻內的太和門,罕見地沒了早朝時的熙攘。
卻有人,逆著風雪而來。
張居正剛從薊鎮巡查歸來,一身風塵尚未洗盡,便遇上了這場百年難遇的大雪。他沒有收到輟朝的詔令,也未曾想過要派人打探——在他的認知里,君君臣臣,朝綱有序,縱使天寒地凍,也不能廢了君臣之禮。于是,五更天未亮,他便身著朝服,踏雪而行。積雪沒過高靴,每一步都沉重艱難,寒風像刀子般刮過臉頰,他卻挺直了脊背,朝著太和門的方向,一步一步堅定前行。
太和門的丹陛之下,成了他一人的待漏之所。雪依舊下著,落在他的烏紗帽上,積在他的朝服肩頭,很快便染白了他的發梢。他立在風雪中,身影孤絕卻挺拔,像一株經冬不凋的青松。那等待的時光里,沒有暖爐,沒有熱茶,只有風雪為伴,只有心中的執念支撐著他——為了少年天子的江山,為了大明的萬里河川,這點風雪,又算得了什么。
宮中的內侍將這一幕報給了萬歷帝。少年天子聽聞,心中大受觸動。他或許從未想過,有人會在這樣的天氣里,依舊堅守著朝會的約定。于是,他也不顧內侍的勸阻,披上龍袍,親自前往太和殿。當萬歷帝的身影出現在太和殿的丹陛之上,望見風雪中那個依舊挺立的身影時,君臣二人的目光,在漫天風雪中交匯。
那日的朝會,沒有百官云集,只有帝輔二人。一人是少年天子,一人是托孤重臣,在尺雪封京的冬日里,完成了一場特殊的朝會。雪花依舊飄落在太和殿的琉璃瓦上,卻仿佛被君臣二人的赤誠所溫暖,不再凜冽。
這場萬歷八年的大雪,沒有文人墨客的詠嘆,卻因張居正的孤臣之心,因君臣二人的相惜,被刻進了歷史的書頁里。那雪地里的獨行,那丹陛上的相望,成了寒冬里最溫暖的注腳,也成了文學史上最動人的一場雪。它見證了一位臣子的忠肝義膽,也見證了一段君臣相知的歲月,縱使歲月流轉,依舊能讓后人感受到那份穿越時空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