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從枯樹梢頭漫下來時,帶著曠野里浸透骨血的涼。它撩起窗臺上積著的薄塵,又卷著院角的敗葉,輕飄飄撞在玻璃上,像誰埋在歲月里,輕輕叩著門環。我攏了攏衣襟,望見遠處的天際漫起灰白,是雪要來了。
冬風最是懂人心,它從故鄉的方向來,捎著老槐樹的蕭瑟,也捎著灶臺上溫著的粥香。那年也是這樣的風,我們踩著薄雪,在巷口的路燈下走了一程又一程。影子被拉得很長,哈出的白氣纏纏繞繞,分不清是你的還是我的。你說,等雪落滿枝頭,就折一枝梅回來插瓶。后來梅花開了又謝,枝頭的雪積了又融,那個折梅的人,卻再也沒出現在巷口。
雪終于落下來了,細碎的,無聲的,像一場溫柔的夢。它們吻過窗玻璃,留下淺淺的痕,又簌簌地落在枯草上,給那些瑟縮的生命裹上一層絨絨的白。我推開窗,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掌心,轉瞬便化作一滴涼,像來不及說出口的思念。
院子里的石桌,漸漸被雪覆蓋。想起從前,我們總愛在這里煮茶。炭火噼啪作響,茶香混著雪的清冽漫開來。你說,雪是天空寄給大地的信,每一片都寫著惦念。那時我總笑你矯情,如今才懂,原來有些話,只有在落雪的日子里說,才不算辜負這人間的清寒。
風又從枯樹梢頭漫下來了,帶著雪的氣息,穿過街巷,越過山川。我知道,它會把我的思念,捎到你在的地方。不知道你那邊,是不是也落了雪?不知道你會不會在某個瞬間,忽然想起,那年的雪,那年的茶,和那年不肯說再見的我們。
落雪無聲,思念有聲。等一場雪落,等一次相逢。哪怕只是在夢里,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