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三面環山,兩面環水,北靠懸甕,西依呂梁,東臨太行;晉水自懸甕山南麓晉祠北流至晉陽城下,汾水自晉陽城南蜿蜒穿流而過,四周多丘陵地帶,兼備山地險要與平原便利,既為軍事屏障,亦為稅賦重地。

昔日,趙襄子之父趙簡子委任尹鐸治理晉陽。尹鐸問趙簡子:“主上欲使晉陽為稅賦之地?抑或為趙國屏障?”趙簡子答曰:“使晉陽成為趙國屏障!”于是尹鐸寬刑減賦。趙簡子謂趙襄子曰:“將來晉國有難,切勿輕視尹鐸,輕視晉陽,事危定要以晉陽為基。”
及趙襄子逃至晉陽,見城郭不治,倉無積粟,府無儲錢,庫無甲兵,邑無守具,頓感失魂落魄。見趙襄子其樣,謀士張孟談勸曰:“晉陽雖小,物資匱乏。然,尹鐸輕徭薄賦,藏富于民,主上與民同心,必能固守。”趙襄子曰:“卿有何良策?”張孟談答曰:“告知全城百姓,智魏韓三家將圍攻晉陽,每戶留糧三載,其他上繳官府;力壯者,擅修葺者,至官府登記造冊,以服勞役。”發榜布告,不出一日,晉陽倉稟糧滿;五日之后,城墻修繕一新。
智襄子追至晉陽,以數倍之兵圍攻城池,然,晉陽如鐵桶一般刀槍不入。久攻不下,智襄子見城外晉汾二水,心生一計,遂命人于晉水之側鑿出河渠,又于上游修筑堤壩,待上游水溢,決堤放洪,水淹晉陽。晉陽城中,百姓灶臺坍塌,多生蛙蟲,然民無投降之意。智襄子與魏桓子、韓康子站于丘陵之上,觀城中洪水滔天,民眾哀嚎,智襄子嘆曰:“吾今日方知水可以滅國。”魏桓子輕碰韓康子胳肘,韓康子輕點魏桓子腳背,兩人相視不言,心中齊思:今日決汾水淹晉陽,翌日引汾水灌安邑,來日以絳水漫平陽。絺疵謂智襄子曰:“韓魏必反!”智襄子曰:“汝何以知曉?”絺疵答曰:“由韓魏二人舉動知之。主上率軍圍攻趙氏,若趙氏城亡,魏韓兩國危矣。今主上水淹晉陽,城內人馬相食,趙氏亡于旦暮之間,然此二人面無喜色,且有憂慮,不反何為?”次日,智襄子將絺疵之言告于韓魏,韓魏二人曰:“絺疵誣蔑我等,是為趙氏游說,使主上疑心而怠于攻趙。分趙之利,我等豈不圖之?!”二人出,絺疵入,謂智襄子曰:“主上為何將臣之言告于韓魏?”智襄子驚曰:“汝何以知之?”絺疵答曰:“他二人見臣,故作端正,疾步走開,由此知之。”智襄子不以為然,絺疵請求出使齊國,以避其難。

趙襄子見城中一片狼藉,百姓無糧可食,無薪取火,心中悲憤焦急,夜夜難眠。張孟談勸曰:“主公莫急,我等尚有反敗為勝之可能!”趙襄子愣神曰:“城坍民疲,如何取勝?”張孟談曰:“臣聞唇亡齒寒,趙氏若亡,禍及魏韓,魏韓與智貳心也。”趙襄子贊同。于是派張孟談潛伏出城,游說魏韓,共同抗智。張孟談出城后,見魏韓曰:“今智氏率韓魏二家攻打趙氏,趙亡則韓魏次之。”韓魏二人曰:“我等深知此理,只恐事未成而謀泄,反招其禍。”張孟談曰:“謀出二主之口,入我之耳,有何懼之?”
魏韓二人與張孟談謀劃妥當,約好起事日期。一日深夜,星月慘淡,天地漆黑,趙襄子使人殺死河堤守吏,重決晉水堤壩,將洪水引向智襄子兵營。趙襄子率兵直攻,韓魏兩家側翼包抄,三家合兵一處,猛沖猛殺,智氏之軍四散潰逃。智襄子于睡夢中,聽得賬外人馬嘶鳴,未及起身,便被沖進帳中的兵甲砍殺而死。三家殺智瑤而分其地,盡滅智氏一族。唯有智果一脈幸免于難。
趙襄子尤恨智瑤,命人削其首級,漆成飲具,用以日常飲酒。智瑤有一家臣,姬姓,畢氏,名豫讓,因得智瑤賞識,欲殺趙襄子以報知遇之恩。于是假扮太監,身藏匕首,混入趙宮洗廁。趙襄子如廁,忽有覺察,命人搜索宮殿,擒獲豫讓。左右請殺豫讓,趙襄子曰:“智瑤死而無后,而此人欲為其報仇,真乃俠義之士!”于是放了豫讓。
豫讓以漆涂身假患癩病,口吞煤炭裝成啞巴,行乞于街市之中,其妻不識。有一友人識出,哭泣曰:“以子之才,臣服趙氏,必得重用。子可為所欲為,何苦如此作踐!智氏亡而無后,無人問津,很難為其報仇。”豫讓曰:“不可!既已委身智氏,又欲殺趙氏為智報仇,若此時投身趙氏,豈不成為貳心之臣。我所為之事,極其難也。然我之所以為之,欲告天下后世之臣莫懷貳心。”
一日,趙襄子出宮,豫讓潛伏于橋下,趙襄子過橋上,乘駕忽驚,趙襄子有所覺察,命人四下搜索,再獲豫讓,于是下令將其處死。
后人有詩贊曰:
豫讓橋邊楊柳樹,春至年年青一度。
行人但見柳青青,不問當時豫讓名。
斯人已往竟千載,遺事不隨塵世改。
斷碑零落野苔深,誰識孤臣不二心。
豫讓橋上路千里,橋下滔滔東逝水。
君看世上二心人,遇此多應羞愧死。
又有詩曰:
漆身吞炭枕金戈,歷盡艱難志不磨。
莫道無人知國士,丈夫只恐受恩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