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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檐角的星子
檐角的星子總在霜天里醒著,像一枚被歲月磨亮的針,挑破夜的繭衣。我曾以為人生該是長河奔涌,要劈山開路,要在濤頭立起帆桅,直到某個雪落的黃昏,撞見老墻根下的一株枯草。
那草莖早已枯黃,卻倔強地擎著一星絨白的絮,風來的時候,絮便顫巍巍地飄,不是要奔赴遠方,只是順著風的意,輕輕巧巧地蕩。它沒有根系的牽絆,也沒有枝椏的負重,就那樣懸著,像天地間一枚自在的標點。我忽然驚覺,我們總把人生描摹成一場遠征,卻忘了,趕路的人最容易錯過月移花影,錯過檐上雨滴滾落時,敲出的那一聲清響。
幼時聽老人講,石縫里的松子,不必汲汲于長成凌云木,落在崖畔,便做崖畔的風景,落在溪頭,便隨溪水去流浪。那時只當是戲言,后來行過許多路,見過許多人,才懂這尋常話里的禪意。有人在廟堂之上運籌帷幄,有人在市井之中煮酒烹茶,沒有哪種活法更高貴,就像松有松的蒼勁,苔有苔的青嫩,各有各的時序,各有各的榮枯。
我們總在追逐所謂的圓滿,卻不知圓滿本就是一闕殘詞。就像瓷碗上的冰裂紋,那些錯落的縫隙,不是缺憾,而是時光的筆觸,一筆一筆,描出別樣的風骨。曾有位老匠人說,最好的釉色,總要經烈火焚燒,再經冷水淬礪,那些看似突兀的斑駁,恰是靈魂的印記。人生亦是如此,那些磕磕絆絆的傷痕,那些輾轉難眠的夜晚,到最后都會化作掌心的紋路,指引我們走向更溫潤的自己。
前日路過舊巷,見一位老者坐在門檻上曬暖陽,身旁放著半盞殘茶,幾只麻雀落在腳邊啄食。他瞇著眼,哼著不成調的曲兒,陽光落在他花白的發間,像撒了一把碎金。我站在巷口看了許久,忽然明白,人生最曼妙的風景,從來不是登頂時的俯瞰,而是尋常日子里的煙火氣,是檐角的星子,是墻根的枯草,是老者唇邊的曲,是茶盞里的余溫。
不必追問前路有多遠,不必糾結行囊夠不夠滿。你看那檐角的星子,千百年來,不增不減,不慌不忙,只是靜靜地懸著,照亮每一個晚歸人的路。而我們,亦可以像那株枯草,擎著一星白絮,在風里,自在地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