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全國第十二屆殘疾人運動會暨第九屆特殊奧林匹克運動會（以下簡稱“殘特奧會”）盲人門球賽場上，浙江隊運動員胡明耀側耳傾聽球內鈴鐺的聲響，判斷球的方向與速度，進而作出撲、滾、擋等動作。銀色頭發下的黑色眼罩，見證了他15年盲人門球生涯的每一次超越。
這位曾站在亞殘運會金牌、殘奧會銀牌以及眾多榮耀的領獎臺的“銀發斗士”，在浙江隊問鼎本屆殘特奧會盲人門球比賽冠軍后，再次站上了最高領獎臺。他平靜地說：“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我最后一次比賽”。
從銀發自卑到賽場自信的蛻變
“今天表現有點糟糕，上來可能有點沖動。”首次對話，胡明耀這樣評價自己在本屆殘特奧會盲人門球第二場比賽的表現，盡管最終取勝，他仍為自己在比賽中暴露的不足而自責。
胡明耀的銀色頭發，是他白化病最顯眼的外在特征，也是童年自卑的源頭。這位“銀發漫畫男孩”（因神似日本動漫《咒術回戰》中的“五條悟”角色而聞名網絡）回憶道：“以前，在普校里成績跟不上，膚色又跟大多數人不一樣，所以會自卑。”
胡明耀。
14歲時，胡明耀接觸到了盲人門球，給了他人生的另一個可能性。盲人門球的球場上，視力障礙不再是缺陷，而是這項運動的平等條件。“接觸了盲人門球這項運動后，我逐漸打出了一些成績，國家隊讓我找到了自信。”胡明耀坦言。
胡明耀打過大大小小的比賽，2010年在廣州為爭取殘特奧會參賽資格而參加的全國錦標賽，始終被他視作最具意義的一戰。“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參加正式比賽，獲得了第三名。雖然后面的成績比前面的好，但對于我來說，它屬于一個新的開始。”
這個開始，引領他走向了亞殘運會金牌、東京殘奧會銀牌和眾多榮譽的領獎臺。
從個人榮耀到家庭責任的轉身
2025年殘特奧會，很可能成為胡明耀職業生涯的“最后一戰”。這個決定的背后，是一位運動員從個人榮耀到家庭責任的成熟轉身。
“基本上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我最后一次比賽。”胡明耀坦言，退役的原因直接而現實，自己本身會的東西不多，現在已經成家了，小孩也有了，也得養家糊口。
胡明耀的家人到賽場觀賽，為胡明耀加油鼓勁。
2023年，胡明耀在杭州亞殘運會奪冠后，向女友七七求婚，如今已為人父，家庭讓他重新審視自己的職業規劃。“有了家庭之后，我對他們的陪伴會有很多缺失。像現在小孩子有了，基本上我都不在身邊，他出生我在比賽，他生日我也在比賽。”胡明耀說。
這次比賽，妻子七七帶著孩子前來觀賽，她說：“以后寶寶可能就沒機會再看爸爸在賽場上那么出色的表現了。我想讓孩子看到，雖然爸爸身體有點缺陷，但爸爸很努力地拼搏。”
傷痛與默契的交響
胡明耀的身上，布滿了15年盲人門球生涯的“勛章”。“我現在身上的傷不少，脖子有傷，肩膀有傷，膝蓋也有傷。”胡明耀平靜地描述著。
被重2.5斤、時速60公里的門球擊中，是什么感覺？“剛開始訓練時，一個球打過來，基本得緩很久，喘不上來氣。”胡明耀說，如今，面對同樣的沖擊，他學會了用身體尋找“球跟地板接觸的角度”，減輕撞擊的傷害。胡明耀分享了他的撲救“秘笈”：“盡量去找一個中間點。”
賽場上的胡明耀。
盲人門球賽場上一片寂靜，球員們要靠傾聽球內的鈴鐺聲，判斷來球的方向和速度，進而作出撲、滾、擋等動作，隊員之間需要高度默契。胡明耀這樣解釋這種團隊協作：“我們幾個隊友基本上就跟兄弟一樣，天天都是在一起的，不知不覺就有了默契。”
對于團隊戰術，胡明耀透露了一些有趣的細節：“打國際比賽時，可能有些國家的運動員會中文，我們就要用一些暗號，比如說直線可能就不叫直線了，你可能就要說‘一’或者‘二’。”
超越賽場的光亮
盲人門球是一項運動員在黑暗中追逐聲響的運動。胡明耀這樣理解殘疾人體育的精神：“我覺得不止是盲人門球，整個殘特奧會或者殘奧會都會給社會傳遞一種很強的積極向上的精神。”
浙江隊獲得本屆殘特奧會盲人門球比賽冠軍。湯銘杰 攝
“對于我們而言，雖然有不便，但很少會給別人帶來負擔，一般都是能自己做得到的、能解決的，不太會去麻煩別人。”胡明耀說。
談及退役后的生活，胡明耀務實而坦然：“至少得學一門能糊口的手藝。”
從廣州開始，在廣州結束——胡明耀的職業生涯似乎形成了一個圓滿的循環。雖然未來充滿不確定性，但他對盲人門球的發展充滿期待：“我感覺這個項目會越來越好。”
從自卑少年到冠軍運動員，從單身青年到丈夫、父親，胡明耀在黑暗中摸索出的不僅是球的方向，更是生活的意義。當他轉身離開球場，他所留下的不僅是一串榮譽，更是一種在困境中尋找光亮的精神。這種精神將超越賽場，繼續在他的人生中閃耀。
文 | 陳淑嫻
圖 | 伍世柱 湯銘杰
編輯 | 吳秋蘭 梁巧紅
審核 | 羅盛光 戴日模
簽發 | 劉海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