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頂端人氣創作者 # 散文:凝眸
在生命漫長河流中,人不過是偶然浮沉的微小碎片,唯憑凝視之力,始能于渺茫中感知一絲暖意。孩童的眼睛是清澈的水晶,未經塵世熏染,只淺映著晨霧中葉尖懸垂的露水,或是斜掠過天際的飛鳥。那種光芒清澈得毫無目的,稚童目光所及之處,并無深沉的憂慮,亦無疑懼的陰影。只似浮萍,漂搖于水面之上,只求得覽一片溫煦澄澈的日光。
然而光陰并不總是柔婉地照耀。歲月如砂礫,以看不見的力量刮磨著童真的琉璃表面。光潔的鏡面漸漸漫漶了,印上了塵世的紋理——悲戚的劃痕,歡愉的印跡,還有無數不明所以的刮擦。稚嫩的雙眼漸漸被往事的霜寒所遮蔽,視力漸弱,如同蒙塵的寶珠,光華內斂。那目光不再飄浮于晨曦薄霧,而是緩緩下沉,楔入生活渾濁的深處,沉淀著悲歡的顆粒。最終,目光渾濁如古井,深不見底,沉默收納了無數無法言說的際遇:聚散如煙,得失皆空,愛恨都如雨滴般消逝于泥土之中。目光竟成為一束幽深的內觀之火,不再向外求索,只靜靜地燭照自己幽微的過往。
但生命亦非一味埋藏。當黑暗如濃墨般無可避免地涌來,當世界仿佛凝固成一塊冰涼的頑石,總有人會再度睜開眼睛,目光如舊時燧石撞擊迸濺的火星。這目光不再飄浮,亦不甘于沉潛。它如礦脈深處久被囚禁的光,終于尋得裂縫,破石而出。那是一種冷靜而熾熱的注視,無畏地與沉沉夜色對視。不再祈求外在的光明點亮自己,它便是點燃黑暗的火種本身。那目光深處積蓄的幽暗,在此刻竟化為最純凈的焰心——銳利、凝聚、滾燙,足以灼穿混沌,成為暗夜中唯一不滅的星辰。
凝視,原是我們卑微生命所能行使的最大力量。無論接納清淺晨光,抑或默默消化塵世的重量,甚或在最沉沉的暗夜里,執拗地睜開眼眸,迸出一星自己的火——火就從那里來。
生命從未許諾恒常的光明,但人卻恒久地具備一種能力:當黑暗降臨,不必乞憐于太陽神車,只需睜開眼,定睛于深淵深處那躍動的一粒星火。這凝視便是最后的尊嚴,讓微渺的生命,在混沌宇宙的一隙,點燃起屬于自己的、不容忽視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