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幸此息營營,嘯歌靜炎燠”,能夠結廬冉溪之畔,得以休養生息,柳宗元自感甚是幸運。
冉溪是灌水的支流,向東流入瀟水,因為喜歡此溪,唐憲宗元和五年,柳宗元就移居于此。
這是柳宗元謫居永州的第五年,他已經不復初至時的傷感,也漸漸地走出了喪母失女之痛。
“莫厭樽前醉,相看未白首”,雖前途未卜,回歸無期,但只要一息尚存,他就心存期待。
這首《冉溪》,就是柳宗元彼此積極豁達心境的寫照,雖處至暗,身在低谷,猶向陽而生。
少時陳力希公侯,許國不復為身謀。
風波一跌逝萬里,壯心瓦解空縲囚。
縲囚終老無余事,愿卜湘西冉溪地。
卻學壽張樊敬侯,種漆南園待成器?!?柳宗元《冉溪》
簡譯:
從小就發奮圖強希望建功立業,長大后以身許國,從未想過要謀取個人幸福。
卷入永貞革新的風波中遭貶萬里之外,壯志成空,猶如一個未被捆綁的囚徒。
終老于此,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只想在瀟水的支流冉溪之畔選擇個居處。
學習那東漢的壽張侯樊重,在南園種上漆樹,耐心地等待它成材后制作器物。
賞析:
少時陳力希公侯,許國不復為身謀。
“陳力”是貢獻才力,“希”是期望,“公侯”是爵位中的最高等級,指創建公侯般的業績。
“許國”就是指為國家獻身和效力,“許”為應允之意,“為身謀”則是指為自己打算之意。
柳宗元祖籍河東郡,祖上世代為官,父柳鎮官至侍御史,母親盧氏也是識書達禮的大家閨秀。
出生在這樣的書香世家,柳宗元自幼就得到了很好的啟蒙教育,從十二歲起,就隨父親宦游。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增長了閱歷和見識,也養成了他積極用世的態度,和剛直不阿的品德。
十九歲被選為鄉貢,二十一歲進士及第,二十四歲任秘書郎,二十六歲通過博學鴻詞科考試。
自此,柳宗元開啟了躊躇滿志的仕宦生涯,二十八歲出任藍田尉,三十歲授任監察御史里行。
“以興堯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為務”,輔佐帝王,造福蒼生,這是柳宗元秉持的政治理想。
“元元”是蕓蕓眾之意,“利安元元”就是為大眾謀福利,這也是他支持王叔文革新的初衷。
風波一跌逝萬里,壯心瓦解空縲囚。
少年得志,弱冠知名,飽讀詩書,滿腹經綸,柳宗元心懷家國天下,他有著美好的政治前途。
可這一切都因為那場轟轟烈烈的永貞革新而改變了,貞元二十一年,柳宗元出任禮部員外郎。
提拔他的是太子的老師王叔文,這位太子也就是當年即皇帝位的李誦,王叔文自然深得信任。
抑制藩鎮勢力,加強中央集權,廢除宮市,貶斥貪官污吏,整頓稅收,改革的出發點是好的。
國富民強,天下太平,這本也是柳宗元的政治理念,很快,他就a成為改革集團的核心人物。
可風云突變,貞元二十一年八月,在宦官脅迫下,唐順宗禪讓帝位給太子李純,李純即憲宗。
王叔文參與皇子奪嫡之爭,反對立李純為太子,故李純即位后打擊以王叔文為首的改革集團。
這就是“二王八司馬”事件,永貞革新前后共一百多天,就以失敗告終,柳宗元貶永州司馬。
唐憲宗對王叔文改革集團深惡痛絕,并下令詔告天下,“二王八司馬”永遠不得赦免和量移。
“永貞禪讓”即此聯中所指的“風波”,“逝萬里”指貶謫永州,“縲囚”是被拘禁的囚犯。
“許國不復為身謀”是抱負,“風波一跌逝萬里”是絕望,故冉溪成為柳宗元寄托余生之所。
縲囚終老無余事,愿卜湘西冉溪地。
“縲囚”是被拘禁的囚犯,“縲”是繩索,“馀事”指以外的事,“卜湘西”即選擇瀟水西邊。
在柳宗元的詩文中,常常以湘代瀟,頸聯點題,首句是因,尾句為果,寫出了擇居冉溪的緣由。
智者樂水。柳宗元遷居冉溪后,因喜歡此水“清瑩秀澈,鏘鳴金石”,故改“冉溪”為“愚溪”。
“頗以文墨自慰,漱滌萬物,牢籠百態,而無所避之”,冉溪成為了柳宗元寄情和排遣的天地。
卻學壽張樊敬侯,種漆南園待成器。
雖遭到挫折流落蠻荒,但柳宗元矢志不渝,“不更乎其內”、“不變其操”,這是其胸襟和節操。
“炎風溽暑忽然至,羽翼脫落自摧藏”,雖從“蒼鷹”變成“籠鷹”,但他從未放棄初心和理想。
“但愿清商復為假,拔去萬累云間翔”,故其渴望有朝一日沖出樊籠,展翅高飛,實現宏偉抱負。
而這些,也就是他在尾聯所寄托的抱負,種漆南園,以待時日,回歸朝堂,大展宏圖,實現理想。
“壽張”是山東省壽張縣,“樊敬侯”是東漢人樊重,封壽張侯,縊號為“敬”,故又稱樊敬侯。
“漆”即是漆樹,據《后漢書》所載,樊重想做器物,但沒有木材,便在南園里栽種梓樹和漆樹。
彼時的人們都嘲笑他,但不久們樹都長大成才,器物也做成了,那些嘲笑過他的人都來向他借用。
柳宗元在此詩中引用這個歷史典故,是表明自己不甘心無所作為,要像樊重那樣,努力實現理想。
此后的歲月,柳宗元“復操為文”,不僅自己讀書著述,還積極培養人才,輔導慕名而來的學子。
后記:
前四句是回顧,后四句為展望,柳宗元這首詩,寫出了逆境中的執著堅守,猶如一縷光,指引自己前行的方向。
柳宗元隱居冉溪之畔,效仿古人種漆待器,并非不問世事的逃避,而是韜光養晦的不甘沉淪,是暗夜中的堅守。
“溪雖莫利于世,而善鑒萬類,清瑩秀澈,鏗鳴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樂而不能去也”,他如此評價冉溪。
他改冉溪為愚溪,并以愚溪自喻,用其“無用”襯自己的“不合于俗”,故他視愚溪wield知己,相看兩不厭。
高潔、清冷、孤獨,是愚溪的特質,也是柳宗元的精神,雖被放逐遠方,但其矢志不渝,從未忘記家國理想。
“卻學壽張樊敬侯,種漆南園待成器”,柳宗元這首《冉溪》,寫出了他堅定地信念,和積極用世的精神。
參考資料:
《柳河東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