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的船塢里,那艘老木船被阿羿修得煥然一新。船板換了新伐的桑木,船帆補了層星草織的布,銀白的草絲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像把碎星縫在了帆布上。蘇娘蹲在船尾,用紅漆在船板上畫星軌,筆尖劃過的地方,漆色里混著星核花的粉末,透著淡淡的金。
“這船該有個名字。”阿羿給桅桿纏上新的纜繩,繩結是蘇娘教的樣式,繞三圈再打個活結,說這樣風浪再大也解不開,“叫‘星夢’如何?”
蘇娘直起身,紅漆在指尖暈開一小團暖:“好。”她指著船帆上的星草紋,“你看這草絲,風一吹就發(fā)亮,像載著滿船的星子在跑。”
船塢外傳來孩童的喧鬧,小囡帶著幾個孩子舉著木槳跑來,槳桿上纏著彩繩,是他們自己編的“星帆”。“羿叔蘇娘,帶我們出海好不好?”小囡扒著船舷,鼻尖快貼到船板上的星軌,“我們想看看星星掉在海里是什么樣。”
阿羿笑著往孩子們手里塞了些烤好的星核花餅:“等潮平了就去。”他轉頭對蘇娘眨眨眼,“讓他們也看看,歸墟的海能裝下多少星星。”
暮色降臨時,潮水果然退得平穩(wěn)。阿羿解開纜繩,蘇娘升起船帆,星草布在風中鼓起,銀白的紋路像活了過來,順著風勢往海面蔓延。孩子們趴在船舷邊,看船尾的浪花里滾著碎金,都說是星星被船槳攪醒了。
“你看那片光。”蘇娘指著遠處的海面,墨藍的水里浮著片淡銀色的光暈,像塊被打翻的碎鏡,“是星泉的支流匯進海里了,老輩說,順著這光走,能到星河的盡頭。”
阿羿調整著航向,船帆轉向光暈的方向,星草布上的銀紋忽然亮得刺眼,與水里的光交相輝映。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夜晚,他和云瑤駕著破船出海,她坐在船尾繡星圖,海浪打濕了船板,她卻笑著說“這是大海在給我們的船蓋章呢”。
“當年你繡的星圖,”蘇娘忽然問,指尖撫過船板上的紅漆星軌,“是不是就照著這片海畫的?”
“是。”阿羿的聲音有些發(fā)啞,“后來船翻了,圖也丟了,我只記得你在圖的角落繡了艘小船,船帆上寫著‘歸’字。”
蘇娘從懷里摸出個布包,打開,里面是片被海水泡得發(fā)藍的絹布,正是那幅星圖的殘片,角落的小船還能看清輪廓,船帆上的“歸”字被海浪磨得淺了,卻依舊執(zhí)拗地立在那里。“我從樟木箱底找著的,”她把殘片遞給阿羿,“它比我們記得牢。”
船行至光暈最濃處,阿羿停了槳。孩子們驚呼著指向水里,無數星子般的光點從船底游過,是歸墟特有的銀魚,它們繞著船身打轉,像在護送。蘇娘把星圖殘片放進水里,殘片沒有下沉,反而順著銀魚的軌跡漂遠,漸漸融進那片光暈里,像完成了未竟的旅程。
“它回家了。”阿羿輕聲說,握住蘇娘的手,船板上的紅漆星軌在月光下泛著暖,把兩人的影子都圈了進去。
返航時,孩子們都睡著了,懷里抱著撿來的貝殼,殼里盛著銀魚留下的光。蘇娘靠在阿羿肩頭,聽著海浪拍打船板的聲,像聽著時光的脈搏。船帆上的星草紋在風中輕響,仿佛在說:別急,這船會載著我們的夢,一直走下去,走到星子落盡的地方,走到歲月盡頭,依舊是此刻的模樣。
船塢的燈火越來越近時,阿羿忽然低頭,在蘇娘耳邊說:“等明天,我們再往船底刻道痕,就刻‘星夢載著兩個人,從歸墟來,往永恒去’。”
蘇娘笑著點頭,指尖在他手背上畫了個小小的星,像給這個約定,蓋了個溫柔的章。船尾的浪花里,銀魚的光還在跟著,像串不會熄滅的燈,照亮著駛向永恒的路。
第92章-針補箭囊(情意相系)
歸墟的晨露打濕了窗欞時,蘇娘正對著晨光翻檢阿羿的箭囊。那囊是用老牛皮做的,跟著他走了大半輩子,邊角早已磨得發(fā)亮,靠近箭尾的地方裂了道細縫,針腳脫開寸許,露出里面暗黃色的襯布——是當年在汴河時,她用星草纖維織的,如今已泛出歲月的黃。
“又磨破了。”她指尖撫過裂縫,布紋里還嵌著點細沙,是昨夜他去海邊修船時蹭上的。案頭的針線籃里,放著她早就備好的皮線,深褐色的,是用歸墟的海麻浸過桐油搓成的,結實得能拴住漁船的錨。
阿羿從外面挑水回來,見她拿著箭囊出神,桶沿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別補了,”他放下水桶,額角的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淌,“我再做個新的,前兩天剝的黃牛皮,正晾在老槐樹下。”
蘇娘卻搖頭,從針線籃里拈起枚骨針,針鼻穿好皮線,尾端還特意打了個小巧的結:“這囊陪你躲過海盜的刀,擋過錢塘的浪,扔了可惜。”她把箭囊鋪在膝頭,指尖捏著骨針,在裂縫邊緣比量著,“再說,這里面的襯布,是我親手織的,補好了,才算是你的東西。”
阿羿蹲在她身邊,看著骨針穿過牛皮的瞬間,針尾的線像條小蛇,鉆進布紋里又鉆出來。陽光透過窗紙落在她發(fā)間,把鬢角的白發(fā)染成淺金,和當年在汴河繡坊,她補他磨破的箭桿套時,一模一樣。
“當年在汴河,”他忽然開口,聲音帶著點沙,“你給我補箭囊,線總愛繞三圈再打結,說這樣能系住念想。”
蘇娘的針頓了頓,皮線在指間繞了個圈,果然是三圈:“你倒記得清楚。”她低頭繼續(xù)縫,針腳走得極密,每一針都貼著裂縫的邊緣,不細看幾乎看不出補過的痕跡,“那時你總說我縫得慢,耽誤你去修船,轉頭卻把補好的箭囊寶貝得緊,下雨天都揣在懷里。”
阿羿笑了,伸手想去碰她額前的碎發(fā),又怕碰亂了她的針腳,只好作罷:“那是因為,你縫的線里有星核花的香。”他湊近聞了聞,“現在也有。”
蘇娘的耳尖微微發(fā)燙,骨針穿過牛皮時,忽然被塊細小的硬物硌了下。她挑開襯布一看,竟是片干枯的星核花瓣,夾在布紋里,早就成了深褐色,卻依舊保持著綻放的形狀——是很多年前,她繡帕上掉下來的,他竟一直沒發(fā)現,讓它在箭囊里待了這么多年。
“你看。”她把花瓣拈出來,遞到他眼前,“連花都說,這囊不能換。”
阿羿捏著那片花瓣,指腹摩挲著干枯的紋路,忽然想起有年深秋,他在歸墟的礁石上刻字,她坐在旁邊繡帕,風卷著星核花瓣落在他箭囊上,她笑著說“這花想跟你走呢”。原來有些話,真的能應驗。
骨針穿到第七針時,外面?zhèn)鱽硇侨傅奶澍Q。阿羿抬頭,看見窗臺上落著只金斑雀,嘴里還叼著根細韌的星草莖。他伸手把星草莖取下來,遞給蘇娘:“用這個當襯線,更結實。”
蘇娘接過星草莖,果然柔韌得很,她把皮線和星草莖捻在一起,線身頓時粗了些,穿過牛皮時,帶著股草木的清:“這雀兒倒會幫忙。”
補到最后一針,蘇娘把線在里面打了個結,外面再用指甲刮了刮,讓結藏進布紋里,看起來和原來的牛皮渾然一體。她把箭囊往阿羿面前推了推:“你看,跟新的一樣。”
阿羿拿起箭囊,翻來覆去地看,果然沒找到補過的痕跡,只在原來的裂縫處,摸到點細微的凸起,像塊小小的胎記。他從墻角的箭堆里,抽出支磨得發(fā)亮的鐵箭,小心翼翼地插進囊里,箭尾的紅繩正好搭在補過的地方,像條溫柔的蛇,把新舊的時光纏在了一起。
“正好。”他掂了掂箭囊,重量和原來分毫不差,“下午去修王大叔的船,帶著它,順手。”
蘇娘看著他把箭囊背在肩上,鐵箭在囊里輕輕碰撞,發(fā)出沉悶的響,像在說“我回來了”。她忽然想起昨夜收拾舊物,翻出他年輕時用的第一支竹箭,箭桿上刻的“羿”字,旁邊還有個小小的“瑤”字,是她當年偷偷刻的,如今看來,倒和這補好的箭囊一樣,藏著說不盡的話。
“路上當心些。”她送他到門口,看著他挑著工具箱走出巷口,箭囊在背后輕輕晃,補過的地方貼著他的脊背,像她的目光,一直跟著他走。
日頭升到中天時,蘇娘把那片干枯的星核花瓣,用透明的蠟封好,放進樟木箱的底層,和那兩塊合璧的玉佩、半面古鏡放在一起。她摸著箱底的木紋,忽然覺得,所謂相守,從來不是擁有新的東西,而是把舊的時光補了又補,讓每道裂縫里,都藏著彼此的溫度,歲歲年年,都帶著當年的香。
第94章-藥香箭影(守護如常)
歸墟的初秋總愛鬧些風寒,張婆婆的小孫子昨夜開始咳嗽,臉燒得通紅。蘇娘挎著藥簍往張家走時,阿羿背著箭囊跟在后面,囊里沒插鐵箭,只塞著幾塊干凈的棉布和一卷繃帶——是他修船時備著的,說萬一有人被礁石劃傷,能應急。
“這星核花得搗得細些。”蘇娘蹲在張家院角,把剛采的星核花瓣放進石臼,花瓣上還沾著晨露,搗開時冒出股清苦的香,“配上老槐樹皮,喝兩劑就好。”
阿羿在旁邊幫著生火,灶膛里的火星濺出來,落在他的布鞋上,他卻只顧著往藥罐里添水:“火不能太旺,得慢慢熬,像你繡星軌時那樣,急不得。”
蘇娘笑著看他一眼,石臼里的花瓣漸漸成了泥,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在星巢里染了風寒,也是這樣,他守在旁邊熬藥,火鉗在灶膛里扒拉的樣子,和此刻分毫不差。那時藥里總加著桂花糖,說是怕她嫌苦,如今石臼旁的陶罐里,也盛著小囡送來的麥芽糖,是孩子們自己熬的。
“藥好了。”阿羿揭開罐蓋,白色的藥氣漫出來,混著星核花的香,在屋里繞了個圈,竟像幅流動的星圖。他舀出藥汁,用棉布濾了兩遍,才倒進粗瓷碗里,又往里面摻了勺麥芽糖,“跟當年一樣甜。”
蘇娘接過碗,指尖觸到碗沿的溫熱,忽然看見他手背有道新的劃痕——是今早劈柴時被斧頭蹭的。她放下碗,從藥簍里拿出片搗好的星核花泥,往他傷口上一抹:“這花能止血,比你那棉布管用。”
阿羿縮了縮手,卻沒躲開:“你這藥簍里,倒比我的箭囊還齊全。”藥泥敷在傷口上,涼絲絲的,帶著股草木的清,果然不那么疼了。
張婆婆抱著孫子進來,孩子還在咳嗽,小臉皺成一團。蘇娘舀起藥汁吹了吹,正要喂,孩子卻“哇”地哭了,小手亂揮,差點打翻藥碗。阿羿忽然從箭囊里摸出支竹箭,箭尾纏著紅繩,他捏著箭桿輕輕晃,紅繩在孩子眼前蕩來蕩去:“你看這繩,像不像星雀的尾巴?”
孩子的哭聲停了,眼睛直勾勾盯著紅繩。蘇娘趁機把藥汁喂了進去,孩子咂咂嘴,竟沒再鬧。張婆婆笑了:“還是你們有法子。想當年阿禾生病,也是你爹拿著箭逗她,說箭桿上的星能驅邪。”
阿羿摸著竹箭上的刻痕,那是他特意刻的小星,說給孩子玩正好。“這箭留著吧。”他把竹箭遞給張婆婆,“孩子要是再鬧,就晃給她看。”
從張家出來時,日頭已經升高。蘇娘的藥簍空了大半,阿羿的箭囊卻鼓了些——張婆婆塞了幾個新蒸的麥餅,說是謝禮。兩人走在田埂上,藥香混著麥餅的香,像把尋常的日子,都釀成了踏實的暖。
“你看那片菜地。”蘇娘指著遠處,幾個村民正在除草,其中個年輕媳婦的繡帕掉在地上,帕角繡的星核花被露水打濕,像剛從枝頭摘下來的,“是李家嫂子,上次她男人出海崴了腳,你給接的骨。”
阿羿點頭,他記得那男人疼得直咧嘴,卻盯著他箭囊里的繃帶笑,說“羿師傅的繃帶比城里的藥布還管用”。后來那男人好了,總往他們院里送些新鮮的海魚,說要給“會接骨的箭客”補補。
路過星泉時,看見幾個孩子在泉邊玩水,其中個孩子的膝蓋破了,正咧著嘴哭。蘇娘剛要走過去,阿羿卻先一步上前,從箭囊里掏出棉布,蘸著泉水給孩子擦傷口,動作輕柔得不像個常年握箭的人。
“你看,”蘇娘站在旁邊笑,“比我還會照顧人。”
阿羿抬頭,撞見她眼里的光,忽然想起在汴河時,他修船被釘子扎了手,也是她這樣,用繡線纏著布條給他包扎,針腳走得比繡星軌還仔細。“跟你學的。”他撓撓頭,把孩子扶起來,“以后玩水當心些,礁石可不長眼。”
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頭,跑開時,手里還攥著阿羿給的一小塊麥餅,餅渣掉在泉邊,引來幾只星雀啄食,雀尾的金斑在陽光下閃,像撒了把碎星。
藥簍里的星核花還剩最后幾朵,蘇娘把它們插進阿羿的箭囊:“留著吧,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用上了。”阿羿低頭看,花瓣從箭囊口探出來,像給冰冷的箭桿,別上了朵溫柔的花。
風過時,田埂上的星草沙沙作響,像在說:所謂守護,從來不是驚天動地的壯舉,是藥簍里的花,是箭囊里的布,是你在我身邊,把尋常日子過成詩,把柴米油鹽,都熬成了心安。
第95章-舊符新貼(年味漸濃·終章)
歸墟的臘月,風里都裹著咸澀的暖。阿羿踩著木梯,把最后一張新符貼在老屋的門楣上,紅紙在風中輕輕晃,上面“星守歸墟”四個字墨跡未干,是蘇娘今早剛寫的,筆鋒里藏著星核花的韌。
“再往左挪半寸。”蘇娘在下頭扶著梯子,手里還攥著張舊符紙,邊緣已經脆得發(fā)卷,是赤羿和云瑤當年留下的,上面的字跡被歲月浸成了淺褐色,卻依舊能看清“星守歸墟”的風骨。
阿羿依著她的話調整了位置,新符的邊緣正好和門框對齊,像給老屋系了條紅腰帶。他低頭時,看見蘇娘鬢角的銀簪沾著點金粉——是昨夜描符邊剩下的,在晨光里閃閃爍爍,像歸墟初升的星。
“下來吧,梯子晃。”蘇娘伸手扶他,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握箭、修船磨出來的,和舊符上模糊的筆跡一樣,都藏著日子的重量。
阿羿落地時,懷里掉出個布包,滾落在青石板上,散開的瞬間,露出里面的東西:半塊古鏡、兩截合璧的玉佩、星雀的金斑羽、干枯的星核花瓣……都是兩世攢下的念想,被蘇娘用紅繩串成了串,像串不會褪色的鑰匙。
“忘了收起來。”他彎腰去撿,卻被蘇娘按住手。她拾起那串念想,輕輕掛在門楣的新符旁,紅繩垂下來,正好搭在舊符紙的邊緣,像把新舊的時光系在了一起。
“這樣,”蘇娘仰頭望著門楣,新符的紅、舊符的褐、念想的金,在風里輕輕撞,“過去的守著現在,現在的連著將來。”
阿羿忽然笑了,從箭囊里抽出支竹箭,箭尾纏著的紅繩和布包上的一模一樣。他抬手對著門楣虛晃了一下,箭影落在新符上,“星”字的最后一筆正好被箭尖蓋住,像給這守護添了個沉默的誓。
“你看,”他指著那道箭影,“不管哪一世,箭總往這里飛。”
蘇娘沒說話,只是從竹籃里拿出個布偶,是用星草絮填的,一個背著箭囊,一個握著繡繃,眉眼都是用黑線繡的,像極了年輕時的他們。她把布偶掛在門環(huán)上,風過時,布偶的衣角蹭著新符,發(fā)出細碎的響,像有人在輕聲說“我在呢”。
巷子里傳來孩童的笑鬧,小囡領著一群孩子跑來,手里都攥著糖人,糖衣在陽光下化成亮晶晶的線。“羿叔蘇娘,張?zhí)耪f貼了新符,年就住下了!”小囡舉著糖人蹦跳,糖人的影子落在新符上,像朵甜甜的星。
阿羿從兜里摸出把炒好的星核花生,分給孩子們:“吃了這個,新的一年,心就像花生仁似的,實誠。”孩子們接過去,蹦跳著跑遠了,嘴里哼著新編的童謠:“舊符新,紅繩繞,歸墟的年,永不老……”
蘇娘望著孩子們的背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臘月,她在汴河的繡坊里繡年帕,阿羿冒雪送來新箭桿,說是能當繡繃。那時的雪落在他肩頭,像給箭囊蓋了層白絨,他卻笑著說“歸墟的年,雪都是甜的”。
“該煮漿糊了,還有后屋的窗沒貼呢。”阿羿碰了碰她的胳膊,懷里的舊符紙被他折成了方勝結,塞進了門楣的縫隙里,“讓它在里面聽著,咱們的年,熱鬧著呢。”
蘇娘轉身往灶房走,阿羿扛著梯子跟在后面,木梯在石板路上磕出“篤篤”的響,像在數著日子。灶房的煙囪里冒出白煙,混著星核花的香漫開來,在老屋的檐角打了個轉,往歸墟的海面飄去。
遠處的老槐樹下,張婆婆正領著媳婦們腌臘魚,魚身上抹著的鹽粒在陽光下閃,像撒了把碎星。星泉的水依舊叮咚,草巢的綠爬上了斷墻,礁石上的刻痕被浪舔得發(fā)亮……歸墟的一切,都在新符的紅里,舊符的褐里,念想的金里,慢慢鋪展,像幅永遠畫不完的畫。
門楣上的新符還在晃,紅繩垂下來,掃過阿羿和蘇娘交握的手。他們望著彼此鬢角的霜,忽然明白,所謂結局,從來不是終點,是舊符上的字滲進新符的紋,是箭囊里的暖裹著繡繃的香,是兩世的念想串成串,掛在門楣上,守著歸墟的朝朝暮暮,守著歲歲年年的——
人間煙火,與你同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