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別山的燭火
——追思曹振和校長
◎柳學武
一
大別山的風
從雙橋的村莊上吹過
吹過一九四二的炊煙
吹過泥墻草屋的燈火
那一盞小小的油燈下
一個孩子睜大眼晴
把山村的星星
看成遠方的學堂與山河
他叫曹振和
出生在貧脊的角落
卻在心里種下了
“讀書改變命運”的種子
像大別山的青松
在石縫里
倔強地生根、發芽、蓬勃
二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風
刮過觀廟的黃土坡
那時的觀廟高中
還只是圖紙上的一條線
一片荒地上的幾聲吆喝
沒有起重機，沒有運輸車
只有一雙雙磨出繭的手
一副副壓不彎脊梁的肩膀
曹振和站在工地上
和師生一起
挽起褲腿，扛起鋤頭
扛起的，還有對未的期望
白天，他們在烈日下
拉磚，抬梁，夯土
汗水順著額頭流進眼晴
又滴進腳下的土地
夜里，借著昏黃的燈光
他們繼續和圖紙，和星光
商量著明天的工作量
“自力更生，我們自己建校”
這不是一句口號
而是一擔擔黃土
一車車石頭
一塊塊磚
一筐筐水泥
從深處挑到平地
從黎明挑到星光
年輕的老師
把青春埋進地基
稚嫩的學生
把憧憬砌進磚墻
曹振和走在隊伍里
和大家一起喊號子
一起流汗，一起大笑
他擦一把汗，笑得很簡單
“學校是大家
不是我一個人的
要讓孩子有書讀
我們就得先把路
從荒坡上踩出來”
就這樣
在那片曾經荒涼的丘地里
一所中學，從無到有
從土坯到磚墻
從風聲陣陣到書聲朗朗
一路艱辛
人們都記住了——
曹振和校長
后來，他走上講臺
用一個個方塊字
寫下他一生的承諾
“讓山里的孩子
走出大山
去看更遼闊的世界”
他從普通教師做起
再到觀廟高中的校長
不是頭銜把他抬高
而是他把自己
一次次放低——
放低到學生的課桌旁
放低到教師的備課桌前
放低到深夜辦公室
那盞久久不滅的燈
三
“領導苦干
老師苦教
學生苦學”
這“三苦精神”
不是寫在墻上的口號
而是他用一生
踐行出的箴言與火種
他在清晨的第一縷光里
站在校門口
看學生踏著露水走進校園
他在深夜的最后一聲鐘響后
檢查每一間教室
確認沒有一個孩子
被作業和難題壓垮
有人說
“校長，不必如此辛苦”
他卻笑著搖頭
“不苦，哪來的希望”
“不苦，哪來的出路”
四
知天命之年
他本可以坐在辦公室里
只看報表、聽匯報、簽文件
但他卻選擇走進教室
拿起英語課本
坐到學生的后排
當一名“最年長的學生”
別人不解
“校長，您這是何苦”
他說
“我要知道孩子們在學什么
也要知道老師們在教什么
只有我先學
才能更好地帶領大家一起學”
于是，在觀廟高中的課堂上
出現了一幅動人的畫面
花白頭發的校長
跟著一群朝氣蓬勃的少年
一起讀單詞、背課文、練口語
把自己的身影
寫進了每一個學生的記憶
五
他帶領觀廟高中的教師團隊
像一群在峭壁上鑿路的人
一錘一鑿
把一條通往未來的路
從亂中鑿出來
沒有優越的條件
沒有華麗的教學樓
只有一排排舊教室
一張張舊課桌椅
還有一群心往一處想
勁往一處駛的老師
他們一起備課到深夜
一起研究每一道高考題
一起分析每一個學生的
優點和不足，希望與困惑
他對老師說
“我們教的不是分數
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
分數只是結果
做人，才是一生的根基”
于是，觀廟高的教室里
不僅有題海和考卷
還有理想與信念
有家國和擔當
有對大山之外世界的
無限向往
六
上個世紀的九十年代
《人民日報》的特約記者
——孫志祥
走進了大別山深處
寫下了——
《大別山下的壯元鄉》
一夜之間
觀廟這個不起眼的小鎮
成了全國教育界關注的焦點
文章里寫的是“壯元鄉”
寫的是一串串
耀眼的高考成績
寫的是一個又一個
從大山走出的孩子——
他們有的成了工程師
有的成了留洋博士
有的歷練成國家公仆
有的成了醫生
有的成了老師
有的回到了這片土地
接過了他點燃的火種
而在這一切一切的背后
站著的是那個不善言辭
卻極其倔強的人——
曹振和
他是“狀元鄉”的奠基人
是無數家庭命運轉折的推手
是大別山教育史上
一座永不磨滅的豐碑
七
日本學者代表團
遠渡重洋而來
走進觀廟高中
想探究這所偏遠農村中學
為何能創造出
令人驚嘆的教育奇跡
他們走進教室
看到的是一張張專注的臉
他們走進辦公室
看見的是一盞盞深夜的燈
他們與曹校長交談
聽見的是樸實而堅定的信念
“我們沒有什么秘訣
就是苦干
就是不放棄每一個孩子”
當他們離開時
帶走的不僅僅是數據和報告
還有對這位中國農村校長的
——深深敬意
八
歲月流轉
他的名字
被寫進全國各大教育報刊
他的事跡
在教育界廣為傳頌
但他沒有被榮譽沖昏頭腦
他依舊住在那間
并不寬敞的宿舍
依舊每天都走在校園里
和學生打招呼
和老師聊教學
和家長拉家常
有人說
“曹校長
您是教育界的′圣人′”
他擺擺手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師
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情”
然而
在無數師生的心中
在無數家長的心中
在全社會的口碑里
他早已超越了“普通”二字
金杯銀杯
不如師生的口碑
獎狀證書
不如一個個改變命運的人生
九
商城縣委、縣政府
在審視全縣教育發展時
把目光投向了他——
這位在觀廟高中
書寫了輝煌篇章的校長
這一次
他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舞臺也更大了
有人擔心
“觀廟是他的根
換了地方
他還能續寫傳奇嗎”
而他只是平靜地說
“只要有孩子
只要有老師
只要有一顆想辦好教育的心
在哪里都一樣”
十
他到任商城高中
沒有急著“燒三把火”
而是先走進課堂
走進老師中間
走進學生心里
他審時度勢，與時俱進
在繼承優良傳統的基礎上
大膽改革創新
引進新的教育理念
優化課堂結構
加強教師培訓
關注學生全面發展
他常說
“教育不能只盯著分數
更要關注人的成長
一個人，不僅要會做題
更要會做人，有責任、有擔當”
在他的帶領下
商城高中的校園里
學術氛圍日益濃厚
文化氣息愈發芬芳
高考成績穩步提升
學生綜合素質不斷提高
學校的影響力
從縣域走向全省
從全省走向全國
終于，商城高中
被納入全省和全國的
示范性高中行列
這不僅是一所學校的榮耀
更是一位校長
用智慧與汗水
換來的沉甸甸的果實
十一
在商城高中校長的崗位上
他依舊是那個
“鞠躬盡瘁”的人
清晨，他第一個到校
夜晚，他最后一個離開
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都留下了他的足跡
每一項制度的背后
都凝聚著他的心血
每一次成績的突破
都離不開他的遠見與堅持
有人勸他
“您年紀大了
該多休息休息”
他只是笑笑
“等我走不動了
再休息也不遲”
他把一生都獻給了教育
把全部熱情都傾注于學生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盞燈
照亮了無數孩子的前程
也照亮了
大別山深處的那片天空
十二
歲月不饒人
皺紋爬上了他的額頭
白發覆蓋了他的雙鬢
終于
在完成了一個又一個
教育使命之后
他迎來了退休的那一天
那天
校園里擠滿了人——
有他教過的學生
有與他并肩作戰的同事
有被他改變了命運的家庭
他只是微笑著
揮手向大家告別
“我退休了
但教育不會退休
你們要繼續往前走”
那一刻，他的背影
在夕陽下拉得很長
像一座山，像一盞燈
像一條通往未來的路
十三
然而
歲月終有盡頭
生命終有告別
驚悉他因病離世的消息
山川為之沉默
江河為之嗚咽
曾經的學生從四面八方趕回
只為送他最后一程
曾經的同事
站在靈前，淚流滿面
曾經的學生家長
一遍遍念叨
“是曹校長改變了
我們一家人的命運”
他走了
卻留下了
一座座學校
一代代學生
一種種精神
在大別山的群峰之間
久久回蕩
十四
如今
當我們再提起他的名字
——曹振和
腦海中浮現的
是他站在講臺上的身影
是他深夜伏案的燈光
是他與學生促膝談心的耐心
是他面對困難時的豎定眼神
他倡導的“三苦精神”
已經化著
觀廟高中、商城高中
乃至更多學校的精神底色
他用一生踐行的
“教育改變命運”的信念
已經在無數人心中
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十五
大別山的風
依舊從觀廟的老街上吹過
吹過觀廟高中
吹過商城高中
吹過一代代學子的臉龐
他們從這里出發
走向城市，走向世界
走向更廣闊的天地
而無論他們走多遠
在他們的記憶深處
總有一個影子
一個名字
一盞不滅的燈
——曹振和
他是大別山下的教育家
是無數人心中的
“校長父親”
是教育界的一座燈塔
十六
愿大別山的青松
替我們守護他的靈魂
愿校園里的朗朗書聲
替我們陪伴他的長眠
愿一代又一代的學子
用勤奮與成就
替我們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曹振和校長
您放心地走吧
您未竟的教育事業
將由繼任者傳承
您點燃的那盞燭火
將在大別山的群峰之間
永遠燃燒
大別山不會忘記
商城不會忘記
觀廟不會忘記
千千萬萬學生和家庭
更不會忘記——
在那個風雨如晦的年代
有一位老人
用一生的堅守與奉獻
在貧脊的土地上
寫下了
教育的奇跡，生命的輝煌
——謹以此詩
獻給曹振和校長
愿他在另一個世界里
仍能聽見校園那一聲聲
熟悉的“校長好”
寫成于2025.12.16
（照片均來自網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