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百畝的土地,曾被寄予了“桃花源”的所有想象。青瓦白墻的古樓,沿著溪流錯落排布,飛檐翹角的輪廓,本該映著炊煙裊裊,藏著市井喧囂。可如今,兩千五百二十三棟古樓,靜默地立在風里,門扉緊閉,窗欞蒙塵,荒草從青石板的縫隙里鉆出來,瘋長過門檻,將這里的時光,釀成了一壇無人問津的寂寞。
誰還記得,這里也曾有過熱鬧的藍圖?設計師筆下的飛檐,該是為了接住春日的細雨;工匠們雕琢的木窗,該是為了框住夏夜的星河;那些蜿蜒的街巷,本該擠滿提著花燈的游人,孩童的嬉鬧聲,穿過雕花木廊,驚起檐下的風鈴。他們說,要在這里造一座“夢里桃源”,讓奔波的人,尋一處安放鄉愁的角落。
可不知從何時起,工地的喧囂停了,工匠的身影散了。那些還未來得及裝上門窗的古樓,成了風的棲身之所。風穿過空蕩蕩的廳堂,發出嗚嗚的聲響,像誰在低聲嘆息。陽光透過殘破的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照亮了塵埃飛舞的軌跡,也照亮了墻上未完成的彩繪——那抹褪色的桃紅,還殘留著幾分當初的憧憬。
我踩著齊膝的荒草,走進一棟古樓。樓梯的木板已經松動,踩上去發出吱呀的輕響,像是時光的呢喃。二樓的露臺,本該擺著一張藤椅,供人閑坐聽雨,如今卻只堆著幾塊廢棄的磚瓦。遠處的青山依舊蒼翠,溪流依舊潺潺,可眼前的古樓,卻再也等不來推門的人。
兩千五百二十三棟古樓,兩千五百二十三個未完成的夢。它們曾是開發者筆下的錦繡文章,是游人心中的世外桃源,如今卻成了荒煙蔓草里的斷章。墻角的野花,自顧自地開得熱烈,紫色的花瓣,點綴著灰白的墻,像是給這場荒蕪,添了一抹倔強的溫柔。
風掠過屋脊,卷起幾片落葉,飄向遠方。我忽然想起陶淵明的那句“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真正的桃花源,從來不是雕梁畫棟的仿古建筑,而是藏著人間煙火的尋常巷陌——有晨起的炊煙,有晚歸的腳步,有鄰人的寒暄,有孩童的笑語。
而這里,只有荒草與古樓,守著一千六百畝的寂靜。
或許,在某個清晨,會有新的工匠叩響門扉;或許,在某個黃昏,會有游人的腳步,踏碎這里的荒蕪。但此刻,千畝桃源,荒了人間煙火,只留一座空城,在風里,靜靜訴說著一場關于“桃源”的,未完成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