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6月20日,我第一次隨父母回到母親老家河南省新安縣鐵門鎮,參加紀念張鈁誕辰100周年活動。
同年11月,張鈁遺著《風雨漫漫四十年》,由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我閱讀后才得知張鈁為陜西辛亥革命元勛,為推翻滿清、建立中華民國作出重大貢獻。對從未謀面的外公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對這段從不了解的歷史,產生濃厚興趣。之后開始搜集有關文獻、文史資料。

2010年2月退休后,繼續搜集整理史料,加深對張鈁的認識,尤其他辦教育、辦實業、賑濟災民、創辦千唐志齋、保護文物等,很多是鮮為人知的。張鈁除忙于軍政事務外,注重當地實業開發,積極開辦煤礦。
陜縣觀音堂煤礦前身可追溯1905年的民間開采,之后當地小煤礦被軍閥勢力霸占,張鈁出面干預,保護礦主權益。1922年,張鈁與張承棟、裴子云、唐云停共同發起,與當地各小煤窯主合作,以孫中山“三民主義”之民生冠名,創立“民生煤礦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招股集資,舉張鈁為董事長,張鈁堂弟張鋼任總經理。公司成立后,購機械設備,修輕便鐵道,為保證礦區安全,修炮樓,改新法開采,日產數百噸,供給隴海鐵路機車作燃料,還銷至西安、洛陽、鄭州、開封等。附近民眾更多沾實惠,每日運煤牛馬車輛,常云集礦區,絡繹于途,之后該礦成為豫西最大之煤礦。張鈁在開辦煤礦時,始終不忘辦教育,培養人才。1925年,張鈁與堂弟張鋼創辦民生煤礦小學,蓋起十多間校舍,麥秋后正式開學,全校100多名學生多是礦上子弟,張鈁多個子女及親屬在此讀書。學校內一切設備及費用,均由公司負擔。到1937年,民生煤礦小學已成為一所完整的小學,是該校鼎盛時期,張鈁長女張廣仁曾擔任過校長。

張鈁為什么熱衷辦實業,從他到私立焦作工學院及鐵門廟頭小學演講能窺見一斑。1933年11月,張鈁以校董身份到焦作工學院演講,他說:“我們工學院,是獨一無二研究礦業的學校。諸位同學,將來畢業,就是中國礦業專門人才,前途實在遠大的很。我對于辦礦熱心,當然愛惜礦業人才。對于你們諸位,實抱絕大的希望,我更希望我們革命要有九地之下,革到九天之上,就是要本著學理,去把地下之礦產,盡量的采取出來,以供國家使用……。”
1941年秋,張鈁回新安探親,應邀到鐵門廟頭小學演講,他說:“我常想,作為一個中國人應當如何給國家、給百姓做點有益的事情,以盡自己的天職?當年我開辦民生煤礦公司,在公司籌辦之初,有些人說我想當資本家,牟取暴利,我卻一笑置之,因為他們不懂得開發實業的重要意義。等到煤礦辦起來后,他們親眼看到,首先受益的是那些生計困難的鄉親和無業流民,他們當了礦工,有工做,有飯吃,礦上又為他們安了家,生活超過一般農民。又看到鄰近礦區的百姓,家家有煤燒,許多人家因運銷煤,手頭活起來,有的甚至富起來,也看到隴海路的火車經常把大量的煤運出去,支持了城市、鄉村及其現代工業,這才認識到辦實業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公司賺錢了,就有條件辦一些社會福利事業啦!有個朋友向我建議說:“咱們新安縣,連所高中也沒有,可否辦一個?”我欣然從命。不久嵩岳中學就辦起來了,建校舍,聘教師,都是用民生煤礦的錢。家境困難的學生還可以免費入學。成績好的發給獎學金,因此,青年高興,群眾滿意。本來辦學就是為國家培養人才,是治國安邦的根本大計,誰不滿意呢?我曾說:“只要我們的民生公司不停,這個學校就要永遠地更好地辦下去!”。演講之后,張鈁還讓舅家以田租小麥五百斛(每斛十七市斤)捐給學校辦圖書館。張鈁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資助鐵門學校畢業生及中學畢業生黃元吉、費毓瑨等去學習深造,管吃管穿;白芷潔是張家佃戶的兒子,吳鈞是張家管賬先生的兒子,學費由張鈁全部供給。還有張希俊,幼年跟著父母在觀音堂民生煤礦公司生活,12歲時,不幸父母先后去世,張鈁供養他到高中畢業,并鼓勵他深造說:“學費和生活費,不要憂慮,你只管上學。”張希俊后考到上海復旦大學商學院經濟系,畢業后,任兵站庫科員等職。解放后一直在義馬煤礦公司任會計,直到退休。
張鈁資助家境貧寒的青年學生讀書的例子枚不勝舉。關于創辦嵩岳中學,1938年1月31日上海《申報》報道:“張鈁、常志箴等,由民生煤礦公司撥款萬元,派員赴登封縣中岳廟籌備嵩山書院,暫設文法兩科。”因抗戰方酣,日寇飛機轟炸頻繁,未得辦起,成為張鈁憾事。
后為安全起見,校址暫設在山區之嵩縣德亭鎮,取名嵩岳中學,1939年8月正式開學,初、高中并設,張鈁任董事長。當得知教師難聘時,張鈁說:“現在教師待遇菲薄,就是難聘。咱校初、高中教師,每人月薪一百元,學校燒煤和教師眷屬燒煤,統由礦上免費供給”。
學校除聘用河南大學畢業生擔任教師外,張鈁還讓1938年秋剛從德國留學歸來的兒媳宋丕冬(教育學)及三女張廣嫻(上海大夏大學畢業)到校擔任教師。后來嵩岳中學遷至鐵門,讓其復旦大學畢業的長女張廣仁擔任校長。學生宿舍不夠用,就將其所營園林“蟄廬”窯洞的一部分,作學生宿舍。張鈁多個子女都在該校讀書,包括我的母親張廣琴。
張鈁曾在家宴請老師說:“宋代四大書院,咱們河南占兩個,一個是應天書院(睢陽書院),一個是嵩陽書院,對于當時學術思想、社會風氣影響很大。現在國難當頭,日寇侵略我國,而我們科學文化落后,民氣不振。今天辦這個中學,就是要為振興民族出力,為辦嵩岳書院奠基礎。”
張鈁還購《四庫全書》《萬有文庫全書》,在嵩岳中學開設伯英圖書館。 抗戰期間,陜西各地煤炭缺乏,煤炭均漲價,為了支持陜西大后方建設,保障民眾所需用煤,民生煤礦公司駐陜辦事處負責人堅決執行張鈁“不圖營利,專為供應社會需要”的辦礦宗旨,多次開會商討,不僅不漲價,還降價,并積極協調隴海路局增撥車輛,使觀音堂煤礦生產的煤(煙煤居多)源源不斷運到陜西等地,支援后方建設。
1937年6月,時任民生煤礦公司董事長張鈁之弟張镕到陜西考察也談到,本公司為促進工業發展,以廣銷路計,對運陜之煤決廉價出售,如將來運輸便利,價格將再度減低,本公司在陜銷量,每月達五六千噸,以目前情形觀察,半年后可增銷至一萬噸。豫煤概均供給西安的西京電廠、大華紗廠等各大機器燃用,蓋因西京電廠之電機,為本市電燈命脈,得此供給可告無虞矣。
張鈁輕財好義,1929年起任河南省賑務會主席,挑起救濟河南災民的大梁,辦理粥廠、發放賑衣、開辦工賑、收容婦孺、貸金平糶,并且移民東北及西北,興辦災童教養院。日軍侵華期間,張鈁于西安以河南同鄉會會長身份,組織救濟涌進西安的大批豫籍難民及學生,捐資勸募,安置復學。
張鈁不僅重視教育,創辦多所學校,在河南、陜西多所學校擔任校董及董事長,還熱心公益事業及文化保護,興建多所圖書館,購書捐書,助刊《傷寒雜病論》,支持戲曲、音樂、書畫、體育等。他素愛書法,平生酷愛金石字畫碑刻,搜集到唐墓志千余方,保存于河南新安縣鐵門鎮蟄廬,建成千唐志齋,現即為河南AAAA級景區--千唐志齋博物館。


2024年10月11日上午,我和妹妹專程去觀音堂煤業公司,將我和臺灣表弟張桓編纂《豫陜名人張鈁》《紀念張鈁先生文集》等書籍贈送,公司黨委書記、董事長于華鋒給我頒發捐贈收藏證書,陪同我們參觀觀音堂煤業公司博物館(全國煤礦首家自辦博物館),第一次見到張鈁當年開礦及家人所用的一些物件及礦區當年所留下炮樓、家人居住的窯洞及煤礦小學舊址等,尤其是張鈁當年親手栽種的石榴樹,枝葉茂盛,石榴掛滿枝頭,讓人很欣慰。
于書記與我交談說,炮樓及窯洞寓所遺址已修繕完畢,很快投入資金把小學舊址修復,搞好布展工作,擴大宣傳力度,并請我們協助,我表示盡最大努力支持。參觀中我們還第一次得知1927年12月民生煤礦股份有限公司為擴大經營規模,發行了股票,在那個年代,可謂首屈一指。
館內還展示有1902年德國生產的道軌、美國制造的瓦斯燈、加拿大生產的電機和煤礦不同歷史時期使用的生產工具、生活用品等,濃縮了百年煤炭開采歷史,匯聚了當代煤炭科技成果,可從不同側面反映出百年煤礦不同歷史時期生產力發展進步的歷程,見證了百年煤礦的滄桑歲月,博物館內大量展品,訴說著煤礦發展的點點滴滴。
當年民生煤礦公司創立時,省內外的大型煤礦全部被外國人掠奪了采礦權,唯獨民生煤礦完全屬于中國人自己的煤礦,故有“中國第一民族煤礦”的美譽。從1905年呈領礦照,規模開采,發展至今,取得驕人成績,走過120年的歷程,成為安全、高效且具有百年特色的現代化礦井。今年適逢觀音堂煤礦建礦120周年,根據大量史料,撰寫短文以示紀念,也祝觀音堂煤業公司再創輝煌,續寫新的篇章。

作者簡介:李鳴,張鈁外孫女,1955年2月出生,先后在教育司、北京培訓學院、中國金融培訓中心等單位工作。2010年2月,從中國人民銀行總行退休,即開始外公張鈁先生資料搜集、整理及研究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