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應許與遺忘之間
我們談論詩,
像談論一座
早已遷走神的廟宇。
香火在手機屏幕里明滅,
功德箱顯示著點贊的數目。
但總有人,在自動播放的間隙,
聽見螺栓在水泥地里
緩慢銹蝕的嘆息。
他們蹲下身,
不是朝拜,
是用指甲摳緊那片
正在剝落的、被稱為“現實”的
油漆。
他們記錄鐵釘的彎曲,
并非為了建造新的囚籠,
而是測繪舊傷口里
蟄伏的閃電的軌跡。
當所有的喇叭朝著天空
朗誦統一的彩虹,
他們側耳于溝渠,
收集被沖散的、嘶啞的星星。
因此,不要問詩人走向何方。
他們走向菜市場砧板上
跳躍的魚鱗走向末班公交
玻璃上斜劃的雨痕;
走向母親藥盒里
按星期分好的寂靜,
走向孩子圖畫中
比云朵更重的坦克。
他們的工具簡陋:
一把從比喻里磨出的扳手,
幾枚從遺忘中贖回的
動詞的鉚釘。
他們修理的并非韻腳,
而是我們與生活之間
那截終于松脫的
零線。
是的,神或許還在。
并非在經卷的燙金封面,
而在你我——這些
偶爾顫栗、偶爾歌唱的
平凡導體之間,
當一首真正的詩流過,
接通了暗流之處所有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