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龍門石窟酥——石佛微笑的千年糖霜
小雪,洛陽龍門伊河結起薄冰。石窟修復師轉行的糕點師老盧,在奉先寺腳手架上采集盧舍那大佛面頰的“石膚”——那些被千年風化的石粉微粒,經檢測含三十八種礦物質。他將石粉與龍門山野蜂蜜混合,在銅鍋中熬煮。“石窟酥,”他仰望大佛的微笑,“不是糖,是北魏到盛唐的工匠們,鑿石頭時濺起的火花,冷卻了一千年后凝成的甜。”
將石窟藝術轉化為糕點,源于老盧的修復經歷。2015年修復賓陽中洞時,他發現北魏工匠在石縫中遺落的干糧屑,成分分析顯示含有蜂蜜與小米。盧家族譜新頁記載:“乙未年冬,以食還魂,以甜還愿,讓鑿石窟的手藝在廚房里轉世。”秘技在“三鑿三融”:一鑿取石粉,二鑿取石壁苔蘚(可食用地衣),三鑿取石縫滲水;與本地“九都糖”融合后,倒入仿石窟壁的模具中冷卻。
制作是場與石佛的靜默對話。老盧的祖父是民國第一批科學保護石窟的技工,他的工作筆記里貼著張泛黃的照片:一群工匠在盧舍那大佛腳下吃午飯,手中的窩頭與石佛的微笑形成奇妙呼應。筆記邊緣寫著:“石佛吃風飲露千年,我們吃糧喝水一世——但都是活著。”如今那本筆記的復刻頁貼在作坊墻上,旁邊是老盧用糖霜復刻的賓陽中洞“帝后禮佛圖”浮雕。
塑形是減法藝術的反向操作。糖漿注入硅膠模具前,要用針灸針挑出氣泡——這手法是老盧跟石窟病害防治專家學的,“石頭的病是空鼓,糖的病是氣泡,都要用細針疏導”。冷卻后的糖體晶瑩如石英,內嵌的苔蘚粉形成天然紋理,如石壁歲月留痕。最絕的是“光影酥”:糖體厚薄不一,對著燈光時,不同部位透光度差異會呈現隱約的佛影。
這枚酥糖里封存著斧鑿的節奏。老盧的父親是新中國成立后石窟的第一代攝影師,他在暗房筆記中記下個發現:“1953年春,拍攝古陽洞時,閃光燈照亮工匠鑿痕的瞬間,我聽見了石頭的呻吟和工匠的呼吸。”如今那臺老式林哈夫相機的皮腔,被改成盛糖的容器,皮質已被糖漬浸得發亮。
品鑒是場微型朝圣。石窟酥盛在仿唐代金銀器的漆盤中,需用竹簽輕輕敲擊——不同洞窟的酥會發出不同聲響:奉先寺酥聲洪鐘如盧舍那法音,賓陽洞酥聲清越如帝后環佩,古陽洞酥聲沉郁如禪誦。含在口中緩慢融化,初時是蜂蜜的甜如盛唐氣象,繼而是石粉的微澀如北魏風霜,最后苔蘚的清涼如伊河晨霧。老文物工作者說:“吃這酥時閉眼,能看見曇曜和尚在選址時,衣袖帶起的塵埃在陽光下飛舞的模樣。”
如今石窟酥成文化遺產活化范例。老盧的女兒建立石材數據庫,用X射線衍射分析不同洞窟石質的礦物成分差異。更設計出“石窟糖畫套裝”:含二十個主要洞窟的糖模,附VR眼鏡可虛擬參觀。但每年小雪后的頭批酥,必由父親在石窟保護中心實驗室手制。當第一尊“盧舍那大佛酥”脫模,女兒檢測糖晶結構:“單斜晶系占比65%,與奉先寺石質晶系一致。”老盧卻將酥糖舉到大佛前的欄桿邊:“機器看得出晶系,看不出這糖體融化時,有白居易當年在此吟詩‘洛都四郊山水之勝,龍門首焉’的平仄。”
國際文化遺產日,龍門夜場燈光璀璨。老盧的展位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專家品嘗后,在意見簿上用法語寫道:“這是我所見過最動人的‘可食用遺產’——它不是在消費歷史,而是在用味覺完成一場跨越千年的供養。”伊河對岸的香山寺傳來暮鐘,而那些在模具中凝固的糖霜,那些將斧鑿艱辛化為甜蜜供養的匠心,正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它們用易逝的形態告訴世界:最永恒的創造,可能源于最艱苦的勞作;而文明的記憶,就是把所有的開鑿、供奉、風化與凝視,都凝成一塊可以在口中、讓人嘗到石佛微笑背后那份人類執著信仰的千年糖霜,化的是形,不化的是那抹穿越千年的慈悲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