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雪的救贖
文/常書喜
乙巳仲冬時節，雪還是來了。來的悄無聲息，不疾不徐。幾經醞釀，幾經躊躇，有點不情愿地姍姍來遲。小雪無雪，大雪無雪，伴著這次強勢的寒流與大范圍降溫，迫使冬不像冬的暖意驟退，雪壓冬雲，先雨后霰，又由霰為雪，紛紛攘攘晡時夜半，攪得周天寒徹，房坡、路沿、亭臺、田野處越積越厚；枯樹枝椏凝雪如鞭，指天而不屈；女貞樹的果葉間堆絮如棉，沉沉而欲墜；剛修剪過的黃楊等灌木綠植覆蓋了一層疊折整齊又連接無垠的棉褥，平削如鏡，似臥著的白帷素練，儼然列陣。一時間，道路上除了染白的車輛像蚯蚓一樣蠕動著外，街巷一片靜寂，人跡罕至，往日的喧囂不再，萬物皆白，天地一色，空曠、幽深和唯美感倏然襲來。
次日凌晨，我依然倔強的走出家門，踏雪漫步于湖畔的匝道上，腳下的“簌簌”聲和步履的印跡，清晰成線越拖越長，回望自己創作的串鏈式的白色坑凹成規矩繼續拖曳，心中不禁竊喜，好不愜意。忽然，對面竄過來一只小狗，純白色，與雪渾然一體，四蹄蕩起的雪霧宛若一溜浪花，近前時發現脊肚也裹著白色布套，呼哧著喘著粗氣，兩只圓如琉珠的黑色眼球，在這潔白的物像里顯得格外晶亮。小狗頸項還拖著根牽繩，在雪地上留下一條蜿蜒曲折的細線。遠處的吆喝聲榷準不是野狗，主人正著急地喚它返回。馴養的生靈通人性，見人即立起、蹲下即擺尾，呆萌可愛，惹你莞爾一笑。
我刻意帶了卷尺，量了欄桿和平臺上的積雪厚度，不多不少9厘米，加上昨日雪始而化的，實際厚度應該在10厘米以上，定位一場中雪一點也不夸張。
這場突如其來的雪很平常，很平凡，純屬時節邀蒞，天地造化，除了晚了點兒，該來未來，可終歸還是來了。不像前年那場“黑云壓城城欲摧”、“高天滾滾寒流急”的“雷暴雪”一樣，沒膝成災；也不像去年冬季片雪未落，暖燥成讖，又連著一春無雨，旱魃頻仍，破了“一冬無雪天藏玉，三春有雨地生金”的最后祈愿；還有今年秋霖月余，收種受阻，田澇人焦，自然的異象和悖論總是于事相違，農人苦不堪言。
這場雪也算遲中送益，晚而有情。有人說它違背了農諺“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要穿棉”的古訓；也有人說:“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云揉碎”，旱久了降下也算應時。可應時總帶著幾分歉意，也有幾分救贖。
救贖一，滌氣弭疫。今年入冬以來，一場席卷全國的流感病毒洶涌而至，人們猝不及防，中招一波連著一波，把學校篩了一遍，將老幼折騰的不輕，醫院人滿為患。雖然此疫也屬自愈性疾病，但變異毒株詭譎，疫苗的不斷更新，還是趕不上他“七十二變”的速度，身邊的親人，遠方的朋友幾乎都感染過。不過，凡打過疫苗的發病癥狀都較輕，治愈率高。這就說明，病毒萬變不離其宗，再怎么變，也是在以往毒株的基礎之上，基因或靶點從未逃脫過人類的掌控之中。常識告訴我們，病毒在低溫和干燥的環境下復活和增殖能力旺盛，一旦你的機體免疫力較為低下時，就會不可避免的中招。由此可見，流感病毒肆虐的成因條件之一為氣候干燥。一場恰時的中雪，浣洗了空氣，潔凈了物象，加大了濕度，從根本上阻斷了病毒的傳播，如削足折翅，在劫難逃，病毒遂遁去，氣清則人安。一場疫病的消弭，人防難如天防，自然的力量是無窮的，也是無私的、公允的。一場降雪，既救贖了人類健康，也救贖了自然界的所有生命本體。但救贖地球，不是地球原罪；若人類活動超越了地球的承載能力，救贖地球，就需要人類自己。
時下，高度工業化和高度文明的負面影響日漸凸顯:氣候變暖，冰川融化，天穹黑洞等早給人類的生存敲響了警鐘，善待自己，必先善待自然，人類是無法和自然抗衡的，逆天道而為必自毀之。因此，涵養水源，減少排放，低碳生活，“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救贖地球，就是救贖自己。
救贖二，增濕壯苗。今年小麥因霪雨滯耕，播期延宕，晚播的小麥已出苗的根蘗單薄，壯苗率低，又因干旱苗瘦萎黃，長勢明顯差于往年；至今未出苗的皆因曬墑等墑晚墑，土壤黏膩，坷垃太多，播種后又遇久晴無雨，浮墑早已干透。例“日月湖”畔有一大塊麥田播種已40多天了，至今黃土漫漶未見青綠蹤跡。我以一閑者的好奇心，每日晨練路過察看，一地細碎坷垃，沒有壓散壓實，也未灌蒙頭水，斷然是白費了功夫，白費了肥料，白費了種籽。雪前有四五處點狀出苗的，也全是我抱土探查后，又重新將麥粒放回原處，用腳局部踩散踩實后的現象。可20多畝我哪能踩得過來，原想著，這小麥白種了，大雪時節不見苗，注定絕收成定局。
一場遲到的降雪，為這塊地解了近渴，紓了遠憂，也為所有的麥田覆上了棉被。待雪融為水，浮、底墑相接，可助已出苗的生根分蘗，完勝于封凍水的效應，促使安全越冬；未出苗的地溫尚可，一星期后也會透出來，再輔以一定的保暖措施，單根獨苗越冬還是有望的。靠春生分孽，成功率雖低，豐收無奢，總不至于種不保收、力財兩空吧。
放晴兩日，氣溫回升，積雪大多已融化，山巒與大地的原色重現。所不同的是，經歷一場普天的濯洗之后，大地精氣煥發，卓然一新。自然饋贈之水已盡情滲入土壤，滋潤著田禾，為“麥收八、十、三場雨”，三役完二役，稼穡繼順綏，豐稔承可期；清新柔和之氣，帶著濕潤，沁入心脾，吐納凈益，在藏精蓄銳和陰陽平衡之中，得以抵寒邪之外，司正氣盈身，進而一冬無憂。任憑是否寒冬、暖冬，一場雪，二救贖，苗益壯，人無恙，已然意義非凡，豈不快哉！
2025.12.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