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湯湯：在十三朝古都遇見千年風華
晨光剛漫過伊闕山的輪廓，龍門石窟的盧舍那大佛已浸在淡淡的霧色里。佛龕前的石階還沾著夜露，幾位攝影愛好者舉著相機，靜候第一縷陽光落在大佛的眉心 —— 這是洛陽最動人的清晨，沒有車馬喧囂，只有千年石窟與洛水相映，仿佛時光在此處放慢了腳步。這座承載了十三朝興衰的古都，既有 “天子駕六” 的磅礴，也有 “洛陽紙貴” 的風雅，更有街頭湯館升騰的煙火，行走其間，每一步都像踩在歷史的褶皺里。
沿伊水西岸往石窟深處走，賓陽洞的北魏造像仍帶著歲月的棱角。講解員小趙指著壁上的 “帝后禮佛圖” 殘痕，聲音輕得怕驚擾了時光：“這部分在上世紀被盜走，現在能看到的只剩半幅衣袂，卻仍能看出當年工匠的細膩。” 不遠處的古陽洞里，游客們正仰頭辨認碑刻上的文字，有的湊得極近，手指輕輕劃過石壁上的鑿痕，仿佛想觸摸到北魏書法家的筆意。最熱鬧的當屬盧舍那大佛前的平臺，孩子們圍著佛腳奔跑，老人坐在石凳上閉目養神，陽光穿過薄霧落在大佛臉上，嘴角的弧度溫柔得像能包容世間所有故事。“這尊佛是按武則天的容貌雕的，” 小趙笑著說，“你看這眉眼間的氣度，是不是藏著盛唐的風華？”
從龍門石窟驅車半小時，便到了白馬寺。朱紅山門旁的兩匹石馬，雖歷經千年風雨，依舊昂首挺立，仿佛還在追憶當年馱經歸來的征程。作為佛教傳入中國后的第一座官辦寺院，白馬寺的香火從未斷絕。清晨的寺院里，僧人正提著水桶清掃庭院，銀杏樹葉落在青石板上，與香火的氣息混在一起，格外清凈。大雄寶殿內，檀香裊裊，幾位信徒雙手合十，輕聲默念，殿外的風鈴偶爾響一聲，更顯寺院的靜謐。后院的國際佛殿區別有洞天，泰國風格的金頂佛殿閃著光澤，印度風格的佛塔帶著異域風情，不同風格的建筑在同一方庭院里共生，恰如佛教文化在洛陽的融合與傳承。“每年四月初八浴佛節，這里會擠滿信徒，” 寺院的義工李師傅擦著石燈說，“那時候滿院都是花香與誦經聲，熱鬧得很。”
正午的洛陽，煙火氣全在一碗湯里。老城區的 “匡家牛肉湯” 館前，長隊從門內排到街上，老板匡師傅一手掂著湯勺，一手握著笊籬，動作麻利地往碗里舀牛肉：“要肥點還是瘦點？多放蔥花不？” 食客們捧著粗瓷大碗，有的坐在館內的方木桌旁，有的蹲在門口的石階上，就著剛出爐的油旋兒，吸溜著滾燙的湯，額頭滲出細汗也顧不上擦。“洛陽人一天離不開湯，” 鄰桌的張大爺喝得暢快，“早上牛肉湯，中午羊肉湯，晚上再來碗豆腐湯，日子才算舒坦。” 不遠處的 “真不同” 餐館里，洛陽水席正次第上桌。牡丹燕菜擺成盛開的牡丹模樣，蘿卜絲切得細如發絲，澆上高湯后，竟有了燕窩的口感；焦炸丸子外酥里嫩，蘸著酸辣汁吃，滿口都是鮮香。服務員笑著介紹：“水席要‘邊吃邊撤，流水席面’，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連武則天當年都愛吃。”
午后的洛陽博物館里，唐三彩馬正泛著盛唐的光澤。展柜中的 “三彩騰空馬”，馬身施著黃、綠、白三色釉，騎手衣袂飛揚，仿佛下一秒就要躍出展柜。講解員小周指著馬身的釉色說：“你看這釉料的流淌感，是唐代工匠故意讓釉色自然交融形成的，現在的工藝都很難復刻。” 不遠處的 “天子駕六” 展區，游客們正圍著考古遺址驚嘆 —— 六匹駿馬的骨骼整齊排列，旁邊還散落著馬車的構件，兩千多年前周天子出行的盛況，就這樣直觀地呈現在眼前。“當年發掘時，為了保護這些遺跡，博物館特意建在遺址上方，” 小周說，“走在玻璃棧道上，就像踩著歷史的痕跡。” 展廳角落，幾位孩子正圍著唐三彩體驗區，在老師的指導下捏制小馬，雖然造型稚嫩，眼里卻閃著對傳統文化的好奇。
夕陽西下時，洛河岸邊的隋唐城遺址植物園漸漸熱鬧起來。牡丹園里，雖不是花季，卻仍有游客對著銘牌辨認品種，有的還在手機上翻找春天牡丹盛開的照片。湖邊的柳樹下，老人們支起棋盤，楚河漢界間的棋子拍得石面砰砰響；年輕人騎著共享單車，沿著洛河堤岸穿行，風吹起衣角，帶著青春的朝氣。遠處的應天門輪廓在暮色中漸顯，燈光一點點亮起，金色的屋檐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讓人想起隋唐時期 “天街小雨潤如酥” 的繁華。“晚上應天門有燈光秀，” 路過的本地姑娘笑著推薦，“站在廣場上看，仿佛能看見當年武則天登樓設宴的場景。”
夜色中的麗景門，是洛陽最具煙火氣的地方。古城墻下的十字街夜市，攤位沿著青石板路綿延開去，不翻湯的香氣、炒涼粉的滋滋聲、糖畫師傅的吆喝聲混在一起，熱鬧得像一場盛大的聚會。姑娘們舉著糖畫龍，在人群中穿梭；小伙子們圍著炒涼粉攤，等著老板澆上一勺辣椒油；老人坐在街角的長椅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嘴角掛著笑意。“來碗不翻湯不？” 攤主王阿姨熱情地招呼，“咱這湯里有粉絲、海帶、豆腐，再敲個雞蛋，暖乎乎的。” 喝著滾燙的湯，看著麗景門樓上亮起的紅燈籠，忽然明白，洛陽的魅力從不是冰冷的古跡，而是這些融在生活里的千年風華 —— 是龍門石窟的晨霧，是白馬寺的香火，是街頭湯館的鮮香，更是每個洛陽人臉上從容的笑意。
離開洛陽的那天，車窗外的洛水靜靜流淌。回望這座城市，應天門的燈光仍在夜色中閃爍，像一顆穿越千年的星辰。這座古都，從未將歷史封存進博物館，而是讓它活在街頭巷尾、湯羹煙火里，讓每個到訪者都能在不經意間，與千年風華撞個滿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