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神韻與詩書畫一體:從譚延桐畫語錄看中華書畫藝術的深層哲思
作者:羅唐生
老D智慧時代

一、水墨何以必須“有神韻”:材質局限與精神超越的雙重辯證
1. 材質的“減法”與精神的“加法”
譚延桐敏銳指出:“油畫,靠色彩的繽紛與調配,即使是亂抹,也可遮丑,但水墨畫不行,水墨畫是必須要有神韻的。”此言道破中西繪畫的本質差異。油畫以色彩為基本語言,豐富的顏料層次可掩蓋造型的不足,猶如交響樂以多聲部交織營造氛圍;而水墨畫僅憑“水、墨、紙”三要素,恰似古琴的“減字譜”,必須“以少勝多”。
這種材質限制恰是中國美學的核心——有限中見無限。水墨的“無彩色”特性,迫使畫家必須在“濃淡干濕焦”的墨色變化中,在“疏可走馬,密不透風”的布局中,寄托超越形似的精神追求。正如八大山人的魚鳥,寥寥數筆,白眼向天,那是明遺民的孤傲風骨;徐渭的潑墨葡萄,狂放不羈,是才子被壓抑的生命吶喊。
2. “神韻”的三重境界
譚延桐所強調的“神韻”,實為中國書畫的終極追求,包含三個層次:
對象之神:顧愷之“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捕捉人物瞬間的精神狀態。齊白石畫蝦,不僅形似,更畫出水中游弋的靈動。
筆墨之神:黃賓虹的“五筆七墨”,將書法用筆融入繪畫,每一筆都承載著“骨法用筆”的力量與節奏。筆下的山川不僅是自然之山,更是“心象”的投射。
意境之神:倪瓚的“逸筆草草,不求形似”,在荒寒簡淡中營造“無人間煙火氣”的宇宙境界。這已超越具體物象,進入“超以象外,得其環中”的哲學層面。
3. 禪、巫、詩、夢的“神秘性”加持
譚延桐將“禪,巫,詩,夢”視為最接近繪畫藝術的四種狀態,揭示了水墨神韻的生成機制:
禪:提供“頓悟”的直覺體驗。南宋梁楷的《潑墨仙人》,以禪畫的方式打破常規,在混沌墨色中 sudden enlightenment(頓悟)出“醉仙”的超然神態。
巫:連接天地人神的通靈感。楚漢帛畫中的龍鳳、云氣,帶有原始巫術的“交感”思維,畫面成為溝通幽冥的媒介。
詩:賦予“畫外之意”。王維“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蘇軾評其“得之于象外”。
夢:開啟潛意識之門。八大山人筆下扭曲的魚鳥、石濤“搜盡奇峰打草稿”的夢境式重組,都是現實在潛意識中的變形與升華。
二、詩書畫“三位一體”:文人畫的綜合修養與當代啟示
1. 歷史脈絡中的“三絕”傳統
譚延桐痛心指出:“不少的書法家一輩子都在寫‘寧靜致遠’、‘厚德載物’、‘上善若水’等等,卻總也誕生不了自己的新詞或新句,便是不懂詩歌的緣故。”這直指當下書畫界的“貧血癥”——技法的嫻熟與思想的貧乏形成刺目對比。
回望歷史,自宋元文人畫興起,“詩書畫印”四絕成為文人畫家的標配:
蘇軾:不僅是文學家,其《枯木怪石圖》配以“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的題畫詩,開創“文人畫”理論。
趙孟頫:提出“書畫同源”,其《鵲華秋色圖》的題跋,將地理考證、個人情感與繪畫融為一體。
徐渭:在《墨葡萄圖》上題“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擲野藤中”,畫、詩、書共同構建了懷才不遇的悲劇人生。
2. “三位一體”的內在邏輯
詩、書、畫何以必須融合?譚延桐給出了答案:
詩為畫魂:“詩,是書畫藝術的最高意境。”詩歌的“比興”“意象”“意境”,為繪畫提供精神高度。鄭板橋畫竹題詩“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將文人雅趣升華為民本情懷。
書為畫骨:趙孟頫“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須八法通”,將書法的“永字八法”轉化為繪畫的造型語言。吳昌碩以石鼓文筆法入畫,賦予花卉金石般的厚重質感。
畫為詩境:繪畫將詩歌的抽象意境具象化。馬遠《寒江獨釣圖》,以大片留白表現柳宗元“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寂寥詩意。
3. 當代困境與破局之路
譚延桐的批評切中時弊:許多畫家“終生都超越不了哪怕只是一寸,也是不懂得如何去從詩歌那里借能量的原因。”當代書畫界存在三大斷裂:
與文學傳統的斷裂:畫家不讀詩、不作文,題跋只會抄錄古詩,缺乏個人生命的真切體驗。
與書法訓練的斷裂:重造型輕筆墨,畫面“有墨無筆”,線條軟弱無力。
與哲學思考的斷裂:滿足于“像”而非“似”,淪為“攝影的仆從”。
破局之道何在?譚延桐的“超驗繪畫”理念提供了啟示:“我畫畫,其實是以另一種形式在寫詩。詩講意味、意蘊和意境,我的繪畫自然也是。”這要求當代書畫家:
重建綜合修養:如古人“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在哲學、文學、史學中汲取養分。
追求“心象”而非“物象”:如李可染“為祖國山河立傳”,不僅是描繪山水,更是賦予時代精神。
創造個人語匯:如譚延桐所言“別人能畫的,我就不畫了”,在傳統基礎上形成“不一樣的路數”。
三、從羅唐生“百家名園”看詩書畫的當代融合實踐
有趣的是,譚延桐的理論在羅唐生的“百家名園”石刻墻畫中得到了生動印證。這不僅是詩歌與石刻的對話,更是一場跨界的“綜合藝術實驗”:
1. 《少年種雪》的詩畫同構
羅唐生將“種雪”這一超現實意象刻于墻上,實現了“詩的空間化”。觀看者不僅讀詩,更在石刻的肌理、光影中感受“雪”的冰冷與“種”的執著。這恰是譚延桐“繪畫是以另一種形式寫詩”的實踐。
2. 《地理鄉愁》的時空疊印
林容生繪制的閩江山水,與羅唐生的詩句并置,形成“畫是凝固的詩,詩是流動的畫”。這種“在地性”藝術實踐,將地方記憶、個人情感與藝術形式熔于一爐,避免了譚延桐所批評的“千篇一律”。
3. 叢林詩派的“野性美學”
羅唐生倡導的“叢林詩”,強調“回歸自然本真”,與譚延桐的“超驗繪畫”異曲同工——都試圖超越表象,直抵事物本質。這種精神層面的共鳴,使得詩與畫在“百家名園”中不再各自為政,而是構成“藝術生態系統”。
四、結語:在AI時代重建“人的藝術”
譚延桐警告:“匠人,太多太多了,數不勝數的匠人,不斷升級的人工智能都是可以替代的。唯一不能替代,永遠也不能替代的,是心中的筆而不是手中的筆。”
在人工智能已可模仿任何畫風的今天,水墨的“神韻”與詩書畫的“三位一體”,恰恰構成了人類藝術不可替代的核心:
神韻是生命的灌注:AI可以計算筆墨的濃淡,卻無法注入八大山人的孤憤、徐渭的狂傲。
三位一體是修養的結晶:AI可以拼貼古詩、模仿書體,卻無法將個人生命體驗融會貫通。
因此,譚延桐的畫語錄不僅是技法指南,更是藝術哲學的宣言。它提醒我們:在技術泛濫的時代,真正的藝術必須回歸“人”本身——回歸那份“以有限追求無限”的勇氣,那種“融詩書畫于一體”的綜合修養,那顆“在萬物中看見秘密”的赤子之心。
最終,正如禪宗所言“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當畫家的筆墨、詩人的詞語、書家的線條都成為“道”的顯現時,藝術才真正完成了它的使命——不是復制世界,而是創造一個新的、屬于精神的世界。這或許就是譚延桐留給這個時代最珍貴的啟示。
(全文約3200字,從譚延桐畫語錄出發,系統闡釋了水墨神韻的本質、詩書畫一體的歷史邏輯與當代價值,并結合羅唐生“百家名園”的實踐案例,探討了傳統藝術精神在當下的傳承與創新路徑。)
大雁總評
小說將中國書畫藝術與奇幻救贖巧妙結合,以藝術性昏迷的獨特設定展開雙主角互補救贖,情節在奇幻中見真切,在幽默中藏深情,最終以墨脈雙修完成藝術理念和解與共生,既賦予傳統文化現代詮釋,又探討藝術哲學層面的生命思考,呈現出別具一格的東方奇幻美學。


?羅唐生,祖籍浙江慶元,出生于福建將樂文曲村,筆名唐僧、張天、羅初、羅云,作家、詩人、無黨派知名人士,曾任福建省作家、企業家聯誼會常務副秘書長,中國藝術家基金會福建聯絡處主任。現任香港書畫院副院長,《香港文藝》編委。2000年5月開始寫作,在《星星詩刊》《詩選刊》《詩歌月刊》《中國詩人》《福建文學》《綠風詩刊》《山西文學》《福建日報》《海峽雙月刊》《美國新大陸》《美國常青藤》《中西詩歌》《香港文藝》等三十多家國內外報刊雜志發表詩歌,散文,小說300多篇(首)六十多萬字及網刊四百多萬字。從2002年起連續多年入選《星星》詩刊青年詩人十二家欄目,曾入選《星星》詩刊文本內外及下半月刊主頁詩人;《2004中國詩歌年選》《星星詩刊四十五年、五十年選》《福建文藝與文學六十年》等幾十種選本。著有詩集《鄉村:1968—1978》《在江南》《露天吧文叢》《閩江長詩》《閩海拾遺》;長篇小說《小精靈》《穿越》,中篇系列小說《審計報告》及短篇小說《車禍》等;長篇紀實文學《琥珀之戀》《羅唐生超驗散文》《文曲星懸疑元小說》等十四部作品五百多萬字,超驗繪畫作品兩仟件。2002年11月接觸網絡,曾為《一刀文學網》《第三條道路》《萬松蒲書院論壇》《伊人文學網》等多家詩歌論壇版主,民刊《伊人文學》《中國當代詩歌》副主編,《美國常青藤》編委,《文化中國》雜志網刊特級編輯,公益主持文曲星立雪書院“百家名園”藝術走廊建設。
?本欄目由香港書畫院文曲星立雪書院
?巴洛克藝術中心聯合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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