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偉楊志學等七位詩人的詩歌美學探微
楊青雲(《周公研究》總編輯)
在當代詩壇的多元格局中,李亞偉、楊志學、卞云飛、圖雅、蘇美晴、陳巨飛、王飛燕七位詩人以迥異的創作風格與精神向度,勾勒出新時代詩歌的豐富樣貌。他們或扎根鄉土書寫時代變遷,或叩問存在探索語言邊界,或以先鋒姿態解構傳統,或用溫情筆觸捕捉生命本真,在各自的創作疆域里完成著對詩歌藝術的獨特詮釋。這些詩作既回應著時代的精神訴求,又堅守著詩歌的審美內核,成為當代漢語詩歌創作中極具代表性的文本樣本。
一、李亞偉莽漢的反叛與鄉土的野性書寫
作為“莽漢詩歌”流派的創始人之一,李亞偉的詩歌始終帶著一股桀驁不馴的野性力量。他的創作掙脫了傳統詩歌的抒情范式,以粗糲、直白的語言解構精英化的詩歌審美,成為“第三代”詩歌運動中極具標志性的存在。其代表作《中文系》以戲謔的口吻解構了學院派的文學體系,將中文系的課堂、師生與世俗生活的煙火氣交融,用“莽漢”式的視角撕開了文學殿堂的神秘面紗,字里行間充滿對僵化文化體制的反叛與嘲諷。
李亞偉的詩歌語言帶著濃郁的川渝鄉土氣息,方言詞匯與口語化表達的運用,讓詩歌擺脫了書面語的桎梏,回歸到生活本身的質感。他筆下的“莽漢”并非簡單的粗野形象,而是對傳統文人溫文爾雅姿態的反撥——在“喝酒、打架、寫詩”的率性表達中,藏著對生命本真的追求與對虛偽文化的反抗。這種反叛并非空洞的吶喊,而是扎根于鄉土的生命體驗:酉陽的山水、川渝的市井生活,成為其詩歌意象的源頭,讓“莽漢”的反叛有了堅實的現實根基。
在后期創作中李亞偉的詩歌雖褪去了年少的狂放,卻依然保留著對鄉土與人性的敏銳洞察。他將商業經歷與生命體驗融入詩中,讓詩歌的視野從個人反叛擴展到對時代與社會的關照,但其作品中那份源于鄉土的野性與真誠,始終是貫穿創作的核心底色。作為當代詩壇的“反叛者”,李亞偉以“莽漢”的姿態為詩歌注入了鮮活的民間活力,也讓當代詩歌看到了掙脫精英化桎梏、回歸生活本真的另一種可能。
二、楊志學浪漫抒情中的家國情懷與精神尋根
楊志學的詩歌創作始終堅守著浪漫主義的抒情傳統,在《在祖國大地上浪漫地行走》等作品中,他以飽滿的情感書寫祖國河山、紅色歷史與人間真情,讓抒情成為連接個人與時代、歷史與現實的紐帶。不同于現代詩壇中碎片化、冷抒情的創作潮流,楊志學的詩歌帶著鮮明的“及物”特征,將個體的生命體驗融入自然萬物與歷史長河,讓浪漫的抒情不再懸浮于空中,而是扎根于具體的現實土壤。
其詩歌中的家國情懷并非空洞的口號,而是通過具象的意象與細膩的情感層層鋪展。在《長征:寫實或寫意》中,他以“冰雪是現實的阻隔/而火光也不是幻覺”的詩句,將長征的歷史敘事與詩意的想象融合,既還原了革命歷程的艱辛,又凸顯出理想信念的光芒。這種“寫實與寫意”的結合,讓紅色歷史的書寫擺脫了概念化的弊端,成為有溫度、有情感的文學表達。而在懷人、親情類詩作中,楊志學則褪去宏大敘事的外衣,以樸素的語言捕捉生活中的溫情瞬間,讓詩歌成為情感的容器,承載著對親友的思念、對平凡生命的敬意。
作為詩歌評論家與創作者的雙重身份,楊志學深諳詩歌的審美規律,其作品在形式上注重韻律與節奏的和諧,在內容上追求情感的真摯與意境的營造。他的浪漫抒情并非對傳統的簡單復刻,而是在現代語境中為浪漫主義注入新的時代內涵——在對祖國大地的歌頌中,藏著對民族精神的尋根;在對人間真情的書寫中,凝萃著對生命本質的思考。這種創作讓抒情傳統在當代詩壇重煥生機,也為詩歌如何回應時代命題提供了經典范本。
三、卞云飛與陳巨飛日常哲思與語言實驗的雙重探索
卞云飛與陳巨飛的詩歌創作,代表了當代詩壇中“向內轉”的創作趨勢:二者均從日常生活切入,卻以不同的方式完成了對詩歌深度的挖掘,卞云飛在日常中提煉哲思,陳巨飛則在想象中探索語言的邊界。
卞云飛的詩歌兼具現實的質感與哲學的深度,作為曾經歷軍人、散打運動員的跨界寫作者,他將多元的人生體驗融入詩中,讓日常場景成為哲思的載體。在“七步便可穿越一個租客完整的家”這樣的詩句中,他以極簡的語言勾勒出都市人的生存狀態,背后卻藏著對孤獨、存在的深層叩問;而“一個春天,沒有要見的那個人,繁花為空”的表達,則通過情感的張力,將個人的相思與生命的無常相連,讓日常的情感升華為普遍的人性思考。其詩歌語言兼具音樂性與畫面感,江南水鄉的地域文化滋養,讓他的詩作在冷峻的哲思中,又添了一份婉約的意境。
陳巨飛的創作則以“想象的突圍”為核心,他被評論界稱為“目光就是修辭”的詩人,善于從平凡的物象中衍生出全新的詩意秩序。在《片云和孤月皆是埋伏》中,他以“水滴”“秘境”“十面埋伏”等意象為支點,讓想象突破邏輯的桎梏,在現實與虛幻的交織中構建出獨特的詩歌空間。而在詩集《湖水》中,他以十八行詩的規整形式書寫故鄉“匡沖”,將科幻、金融、網絡等現代詞匯融入詩中,讓傳統的鄉土書寫與現代的語言實驗碰撞出火花。陳巨飛的詩歌不僅是對個人記憶的書寫,更是對詩歌語言邊界的探索——他讓日常的物象成為想象的跳板,也讓詩歌在語言的實驗中獲得了更廣闊的表達空間。
四、圖雅與蘇美晴女性視角下的生命書寫與鄉土敘事
圖雅與蘇美晴的詩歌創作,以鮮明的女性視角展現了當代女性詩歌的多元面貌:圖雅以先鋒的姿態直擊生命的極端體驗,蘇美晴則以質樸的筆觸書寫鄉土的時代變遷。圖雅的詩歌以“陡峭”的風格著稱,她的作品常跳出日常寫作的溫和框架,直擊生命中最尖銳、最私密的體驗。《母親在我腹中》以逆向的視角書寫生命的誕生,顛覆了傳統的母性敘事;《乳腺科》則以直白的筆觸觸碰女性的身體與生存困境,成為“女性詩歌”的代表性作品。伊沙評價其詩“成在陡峭”,正是因為圖雅敢于直面那些被遮蔽的生命體驗,用誠實的書寫打破詩歌的審美慣性。她的創作并非刻意追求先鋒,而是以生命的真實為底色,讓詩歌成為女性自我表達、自我覺醒的媒介。
蘇美晴的詩歌則扎根于鄉土,以質樸的語言記錄新農村的時代變遷。在描寫鄉村奶牛業轉型的詩作中,她以牛的視角切入,通過“個體到集體的蝶變”勾勒出鄉土社會的發展軌跡,讓詩歌成為時代的鏡像。其作品兼具散文的流暢與詩歌的凝練,擬人化的敘事手法讓鄉土敘事擺脫了刻板的寫實,在虛實相間中藏著對鄉土、對生命的悲憫。蘇美晴的鄉土書寫并非懷舊式的挽歌,而是以客觀的視角捕捉鄉土的新生與蛻變,讓詩歌成為連接傳統與現代、鄉土與時代的橋梁。
五、王飛燕時間懸停中的存在澄明與詩意棲居
王飛燕的詩歌以細膩的筆觸捕捉生命的瞬間體驗,在《如果時間》等作品中,她以現象學的視角叩問時間與存在的關系,讓詩歌成為凝視生命本真的窗口。她的創作沒有宏大的敘事與激烈的情感,而是以“時間懸停”的假設,剝離掉日常的功利性關注,讓事物以最本真的樣貌呈現。“白睡蓮會一直開著,以她喜歡的方式”,這樣的詩句看似簡單,卻藏著對生命自主存在的深刻思考,當時間的枷鎖被卸下,生命才能回歸最純粹的狀態。王飛燕的詩歌極具克制之美。她以精煉的形容詞與富有張力的動詞,構建出舒緩而靜謐的詩歌節奏,與“時間懸停”的主題形成形式與內容的完美統一。其作品中的“融入”并非自我的消失,而是以謙卑的姿態找到人與世界的和諧關系,這種對存在的詩意詮釋,讓詩歌成為現代人對抗焦慮、尋找精神棲居的途徑。作為詩壇的新銳力量,王飛燕以細膩的生命感知為詩歌注入了溫柔的力量,也讓當代詩歌看到了書寫日常、叩問存在的另一種可能。
李亞偉等七位詩人的創作,如同當代詩壇的七扇窗口,展現出漢語詩歌在題材、風格、表達上的無限可能。他們中有人以反叛的姿態為詩歌注入民間活力,有人以浪漫的抒情堅守精神家園,有人在日常中挖掘哲思,有人在先鋒中探索邊界,有人以女性視角書寫生命,有人以細膩筆觸捕捉本真。這些創作雖風格迥異,卻共同指向詩歌的核心本質——對生命的關照、對時代的回應、對語言的敬畏。在當代詩歌的發展進程中,正是這些多元的書寫與持續的探索,讓漢語詩歌始終保持著鮮活的生命力,也讓詩歌在時代的浪潮中,始終成為照亮人心的精神火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