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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百味,各有所愛。唯獨一個“鮮”字,能夠集萬千寵愛。正如杭州人愛食筍,愛的便是其“鮮”。
春日的油燜春筍,夏日的腌篤鮮,秋天的筍干老鴨煲,到了冬天便是冬筍的天下。眼下,正是冬筍上市的時節,光是一盤雪菜炒冬筍,就能讓不少杭州人干下3碗飯!
最近,許多人還為了這口“冬季第一鮮”,早早就往山里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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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點,生貴已站在審嶺半山腰,他又來挖冬筍了。
露水打濕了他的頭發,呼出的熱汽在胡茬上凝成細密的小水珠,袖口和褲腳都已濕透,緊貼皮膚。晨霧在山間緩緩流動,如相互牽連飄蕩的薄紗;遠山近嶺蒼翠可愛,點綴團團紅黃——那是櫟樹、楓樹今年最后的倔強。

攝影/九月和桃子
山鳥叫聲清脆散漫,各有各的調門。一只松鼠窸窸窣窣溜到枝頭偵查,想看清楚是誰來冒犯它的領地,圓溜溜的小眼睛烏黑發亮。生貴拄著鋤頭,朝山谷長長地吆喝了一聲,胸中濁氣盡數吐出?!斑稀恰恰?,回音在山谷中蕩開,驚起幾只肥碩的野雞,撲棱著翅膀又跌回灌木中。他喜歡山里,這活潑潑的幽靜,毫無保留的接納,他覺得自己也成了審嶺的一部分。
前方出現一棵歪脖子板栗樹,隔著灌木,能聽到有山澗水聲泠泠,轉過去便是他家竹林。立秋過后,竹林中的苞芽開始膨大。到立冬,大的已有半斤,極少數能長到一斤左右。冬筍這種時令山珍,與任何食材都很搭,無論用哪種方式烹飪,都鮮美無比。那種半斤以上,還未長出根須,完全靠竹鞭的養分長成的冬筍品質最棒,生吃都甜津津的。冬筍一旦長出根須,根部筍肉就開始纖維化。

山里人對陌生人挖冬筍從不阻止。這不成文的規矩流傳已久,因為冬筍很少破土成竹,最終多數爛在地下,沒必要為此橫生口角。生貴很少光顧別人家的竹林,他喜歡在自家竹林里挖。他把自家竹林當成孩子一樣照料,得閑便來松土、除草,每年都追幾百斤豆粕作肥料,超過七年的老竹及時砍去,春末再留養相應數量的新竹。他家竹子株株高大粗壯,葉片墨綠,林中很清爽,出的筍也比別人家肥大。
這片竹林讓生貴能挺直腰桿。初二那年,生貴老爹病故,他靠挖冬筍,采棕櫚,找藥材,燒白炭,拉扯兄妹幾個能長大成人,并結婚成家。他靠著春筍曬干,夏秋伐竹,冬天賣筍,一年四季都有收入,說起來這片竹林出力真不小。每年立冬到立春,生貴三天來挖一次,每次能挖幾十斤冬筍,收入抵五六天的零工。

生貴挖冬筍有口訣,山里人口口相傳:
“竹篼淺筍就淺,竹節長筍就深。
青鞭兩頭尋,斷鞭往回追。
母竹周圍找,冬筍跑不了。
新竹冒五厘,筍藏黃葉底。
土包有裂縫,冬筍在深處?!?/span>
真進了竹林,僅憑口訣是不夠的。生貴會先看竹,那些發出的第一束枝條是兩根竹枝的是母竹,母竹孕筍多;母竹還要看竹齡,一顆筍芽要歷經兩年才能孕育成筍,所以單年竹葉黃筍少,屬小年景,雙年竹葉色墨綠,一條竹鞭上能結好幾顆筍,屬大年;找到雙年份母竹,再根據竹篼伸展方向找準竹鞭走向,找到鼓包、裂縫,和上年的爛筍洞,保準一挖一個準。這些訣竅要反復體會才能熟能生巧,聽上一嘴半句不管用。竹子喜水喜溫,遇到暖冬年份,有時一根竹鞭上能刨出一二十顆筍。

生貴很快找到棵跑山竹。這些溜到竹林邊緣的“調皮鬼”是出筍能手。他劈開灌木,撥開枯黃的蕨葉,竹鞭走向微微隆起,枯葉下一條裂縫若隱若現。輕輕掃去浮土,一撮黃芽映入眼簾,看這土層,下面的筍起碼有半斤。他小心斬斷交錯的草木根須,仔細挖開邊上泥土,一顆拳頭大小、形如月牙的冬筍便顯露出來,筍衣金黃、圓潤飽滿,是標準的“兩頭尖”!生貴心中一喜,循鞭再追,又找出四顆,最遠那顆筍還小,留著再養幾天。他小心起出四顆胖嘟嘟的嫩筍,又填回泥土。竹鞭裸露,或者土層瘠薄,來年都難出筍,作為靠山吃山的挖筍人,生貴對這些細節很注意。把筍子裝入編織袋,他開始找那些出筍最多的“四年竹”。
轉悠到傍晚,生貴已挖了六十多斤,還挖到幾個斤把重的“黃泥拱”。他心滿意足,裝好袋,鋤頭當扁擔,又砍了根雜木作“擔杵”?!皳啤笔巧嚼锶霜氂械陌l明,與肩同高,可將重量分到另一個肩膀,能當拐杖,又能杵著擔子歇腳。夕陽的余暉漸漸從山腳移向山頂,山谷開始朦朧。生貴挑起擔子往山下走,擔子不重,挑到山腳也難免氣喘吁吁,汗珠順著臉頰滑出幾條“泥路”。生貴不覺辛苦,反而滿心歡喜。

圖片/蕭山發布
“哼哧哼哧”,生貴精瘦卻很有力氣,不到半個鐘頭,便走到了山口。他扶著擔子歇腳,自家竹林已隱入暮色中,遠處那株高大的老楓楊下,就是他住的小山村。想到孩他娘在炒菜燙酒,想到周末外孫回來,奶聲奶氣喊他“冬筍外公”,生貴又渾身是勁。他松松肩膀,挑起擔子繼續朝家趕去。

在杭州
竹筍貫穿日常、氤氳四季
春夏秋冬的餐桌都繞不開一道竹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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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郵箱投稿
文字/朱仲平
封面攝影/廉笑塵
制圖/葉叢
編輯/沈如意
責編/曹姣娜、謝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