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微笑提出:"深圳120平首付,彩禮免了。"
1米89的陳默低頭盯著開裂的皮鞋——他大專畢業(yè)打拼7年,存款距離首付還差20萬。
當晚蘇晚哭著拽住母親:"他值得!"
母親冷笑:"你同學嫁富二代現(xiàn)在住別墅,你陪他吃外賣就是值得?"
沒想到三天后,陳默沉默地遞來房產(chǎn)認購書……
簽名的旁邊,沾著干涸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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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對這次見面,準備了整整兩個星期。
從陳默那件熨燙得一絲不茍的淺藍色襯衫,到她父親最愛喝的明前龍井,再到母親最近迷上的蘇州評彈話題——每一個細節(jié)都被她反復推敲,像對待一樁至關重要的案件。甚至在律所午休間隙,她還會對著手機備忘錄喃喃自語,模擬著可能出現(xiàn)的對話場景。
同事們笑她:"晚晚,你這是帶男朋友見家長,還是準備上庭啊?"
蘇晚只是笑笑,心里卻繃著一根弦。她比誰都清楚,對于她那個把"體面"刻進骨子里的家,陳默的出現(xiàn),不亞于一場需要精心策劃的和平談判。
陳默倒是沉靜,看她如臨大敵的樣子,寬大的手掌輕輕覆上她的手背,聲音低沉:"別緊張,叔叔阿姨都是通情達理的人。"他話不多,但每個字都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蘇晚抬頭看他,窗外流光掠過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那雙總是深邃的眼眸里,映著點點燈火。她用力回握了一下,嗯,不怕,他是陳默啊。
她認識他,是在一個跨境電商業(yè)內(nèi)的研討會上。彼時她剛進律所,跟著導師去見世面,他被公司派來做技術分享。臺上的人侃侃而談,對復雜的物流清關流程和數(shù)據(jù)模型了如指掌,邏輯清晰,言簡意賅。臺下,他卻安靜地坐在角落,偶爾有人過來交談,也是禮貌而疏離。蘇晚被他的專業(yè)和這種反差吸引,主動上前請教了一個問題。他解答得很耐心,沒有半點敷衍。后來接觸多了,她發(fā)現(xiàn)這個高大沉默的男人,內(nèi)心有著極其細膩溫柔的一面。他會記得她隨口提過不喜歡蔥花香菜,會在她加班到深夜時,默默在她公司樓下等她,手里拎著溫熱的粥。他不善言辭,卻用行動一點點填滿了蘇晚在深圳這座快節(jié)奏城市里,那顆有些漂泊的心。
她知道他的背景,大專畢業(yè),家境普通,靠著自己在外貿(mào)行業(yè)摸爬滾打多年,買了一輛代步車,但距離在深圳安家,還有很長的路。可她不在乎,她看中的是他這個人,是他的踏實、堅韌和那份沉默下的溫柔。她24歲,聰明漂亮,擁有眾人眼中光明的前程,她想要的愛情,是并肩作戰(zhàn),是共同成長,而不是坐享其成。
然而,當她牽著陳默的手,走進那個位于福田區(qū)精心打理、處處透著中產(chǎn)審美的家時,客廳里彌漫的茶香和父母臉上得體而標準的笑容,還是讓蘇晚的心微微揪緊了。
初始的寒暄是順利的。父親蘇明遠饒有興致地和陳默聊著國際貿(mào)易形勢,陳默雖然話不多,但回答得體,偶爾幾句見解頗顯功底。母親李月茹則微笑著端詳水果,問些工作是否辛苦、平時有什么愛好的家常話。
直到那壺明前龍井續(xù)了第二次水,李月茹用紙巾輕輕沾了沾嘴角,姿態(tài)優(yōu)雅地切入了正題。
"小陳啊,你和晚晚也交往一段時間了,我們做父母的,就開門見山了。"李月茹的聲音依舊溫和,帶著江南水鄉(xiāng)特有的軟糯,但話里的內(nèi)容卻像猝不及防的冰雹,砸了下來。
"我們就晚晚一個女兒,總希望她以后能過得安穩(wěn)。深圳這地方,你們年輕人壓力大,我們都理解。所以呢,我們對彩禮沒什么要求,象征性地給個十萬八萬的,走個過場就行,這錢我們也不要,最后還是給你們小家庭。"她頓了頓,目光落在陳默臉上,笑容不變,"就是這房子,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我們要求也不高,就在深圳,買個一百二十平左右的,三房,將來有了孩子,老人過來幫忙也住得開。你們付個首付就行,后面的貸款,你們倆一起還,壓力應該也還好。"
一百二十平。深圳。首付。
蘇晚感覺陳默握著她的手,幾不可察地緊了一下,隨即又迅速松開,仿佛怕弄疼了她。她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識地看向他。陳默的側(cè)臉線條繃得有些緊,下頜微微收著,他的視線垂了下去,落在了自己腳上那雙擦得锃亮,卻因為年頭已久,鞋尖和鞋幫連接處已經(jīng)隱隱開裂的皮鞋上。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那么沉默著,客廳里一時間只剩下空調(diào)細微的送風聲,以及窗外遠處城市模糊的喧囂。
蘇晚清楚地看到,父親蘇明遠端起茶杯的手頓了頓,目光也掃過了陳默的鞋尖,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若無其事地呷了口茶。
一種巨大的難堪和心疼攫住了蘇晚。她知道陳默為這次見面做了多少準備,這雙皮鞋,恐怕已經(jīng)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行頭了。她張了張嘴,想打斷母親的話,想說他有多努力,想說他未來有多可期。
"媽……"她剛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李月茹便用一個眼神制止了她。那眼神依舊帶著笑,卻有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小陳,你覺得呢?"李月茹微笑著,追問了一句。
陳默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上李月茹的視線,聲音有些低,但很清晰:"阿姨,我明白您的意思。房子的事,我會努力。"
他沒有承諾,沒有訴苦,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一個決心。但這顯然不是李月茹想要的答案。
那頓飯的后半段,氣氛明顯冷了下來。李月茹不再主動挑起話題,只是偶爾客氣地讓菜。蘇明遠試圖緩和,聊了聊天氣,卻也難掩那份尷尬。陳默始終保持著禮貌,問一句答一句,不多言,不失態(tài)。
送走陳默,門剛一關上,蘇晚積蓄已久的情緒就爆發(fā)了。
"媽!你什么意思?一百二十平?你知道深圳現(xiàn)在的房價嗎?首付要多少你清楚嗎?"她聲音帶著哭腔,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李月茹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失望和怒其不爭的冰冷。"我什么意思?我這是為你好!蘇晚,你二十四歲了,不是小孩子了!愛情能當飯吃嗎?能當房子住嗎?"
"我們有手有腳,可以自己掙!陳默他很好,他很努力,他以后一定會……"
"以后?多少個以后?"李月茹打斷她,語氣尖銳起來,"你看看你同學張倩,當初找了那個家里開廠的,現(xiàn)在住著大別墅,開著保時捷,孩子有保姆帶,每天做的就是美容逛街!你呢?你陪他吃外賣,擠地鐵,熬通宵加班,這就是你說的值得?"
"那是她!我不是她!陳默也不是那個富二代!我們要的是我們的生活!"蘇晚哭著喊道,上前拽住母親的胳膊,"媽,他值得!他真的值得!你為什么不看看他的人品,他的能力,非要盯著那點錢和房子?"
李月茹用力甩開她的手,冷笑一聲:"人品?能力?蘇晚,我告訴你,在這個社會,沒有經(jīng)濟基礎,人品和能力都是空中樓閣!我要求的過分嗎?我沒要全款,沒要加名字,甚至彩禮都只是走個過場!我只要一個首付,一個最起碼的保障!這過分嗎?難道要我女兒嫁過去,跟著他租房漂泊,看房東臉色,將來孩子上學都成問題嗎?"
"我們可以一起奮斗……"
"奮斗?你拿什么奮斗?你的青春嗎?"李月茹的話像刀子一樣,"等他奮斗出來,你多大了?到時候人老珠黃,他要是有點良心還好,要是沒有,你哭都來不及!我是你媽,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往火坑里跳!"
"他不是火坑!"蘇晚尖聲反駁,眼淚徹底決堤,"你根本不懂!你眼里只有錢!只有面子!"
"對!我眼里就是有錢有面子!因為這能讓我女兒活得有尊嚴!"李月茹也提高了音量,"你看看他今天穿的那雙鞋!都快開裂了!連像樣的行頭都置辦不起,你讓我怎么相信他能給你未來?"
母女倆的爭吵聲充斥著整個客廳,蘇明遠試圖勸和,卻被兩個情緒激動的女人推開。最終,蘇晚哭著跑回了自己的房間,重重摔上了門。她趴在床上,淚水浸濕了枕頭,心里充滿了對母親勢利的不解和怨恨,以及對陳默無盡的心疼和愧疚。
她給陳默發(fā)信息,打電話,他卻只回了簡單的幾個字:"晚晚,別擔心,沒事。早點休息。"
這反常的平靜,讓蘇晚更加不安。
接下來的三天,對蘇晚來說度日如年。陳默的消息回得很少,電話也總是說在忙。律所的工作壓得她喘不過氣,母親的冷眼和時不時的"提醒"更讓她心力交瘁。她一遍遍回想那天的場景,母親的話固然刺耳,可那句"連像樣的行頭都置辦不起"也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她不是嫌棄,是心疼,是無力。深圳的房價,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她幾乎窒息。難道美好的愛情,真的敵不過冰冷的現(xiàn)實嗎?
第三天晚上,陳默約她見面。地點就在他們常去的那家臨街咖啡館,窗外是深圳永不熄滅的流光溢彩。
陳默看起來憔悴了很多,眼下一片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帶著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決絕。
他沒說話,只是將一個牛皮紙文件袋推到了蘇晚面前。
蘇晚的心跳驟然加速,一種不祥的預感夾雜著微弱的希望,讓她手指發(fā)顫。她慢慢地打開文件袋,抽出了里面的東西。
是一份深圳某樓盤的商品房認購協(xié)議書。面積,赫然寫著:120平方米。
蘇晚的呼吸瞬間停滯了,她難以置信地抬頭看陳默。
陳默扯了扯嘴角,想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卻顯得格外疲憊。他伸手指了指認購方簽名處。
蘇晚的目光順著他的手指落下。
"陳默"兩個字,寫得有些用力,甚至透過了紙背。
而在簽名旁邊的空白處,赫然沾染著幾點已經(jīng)變成暗褐色的、干涸的血跡。
那血跡刺目驚心,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燙傷了蘇晚的眼睛。
她猛地抓住陳默的手,翻過來。他的右手掌側(cè),貼著幾塊創(chuàng)可貼,邊緣還能看到未完全愈合的傷痕和隱隱的青紫。
"你……你去哪弄的錢?"蘇晚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瞬間涌了上來,"你這手怎么回事?"
陳默沉默著,抽回手,握成了拳,藏到了桌下。他避開了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河,良久,才低低地說了一句,聲音沙啞得厲害:
"晚晚,首付……湊夠了。"
窗外,深圳的夜色繁華似錦,霓虹閃爍,勾勒出無數(shù)關于財富與成功的夢想。窗內(nèi),蘇晚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看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壓抑的痛楚和疲憊,看著他簽名旁那抹刺眼的褐紅,再看看那份沉重得如同枷鎖般的認購書,她忽然分不清,這到底是通往幸福的門票,還是……愛情的墓志銘。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原來,湊齊首付的代價,是如此沉重。而他們之間那純粹的愛情,在現(xiàn)實的碾壓下,是否還能保持最初的模樣?
這個問題,像深圳夜晚潮濕的霧氣,彌漫在兩人之間,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