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淵問境,執光破冥
紀然
《自然》雜志2025年的扉頁上,“深潛者”杜夢然的名字與深海的幽藍交相輝映,這位80后女科學家以30余次深潛的壯舉,在地球最深處鐫刻下中國探索者的印記。“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竺可楨先生的箴言,恰是她半生求索的生動注腳。
自2004年踏入中國海洋大學的那一刻,杜夢然便與深藍結下不解之緣?!奥仿湫捱h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從馬里亞納海溝的泥火山探測到千島-堪察加海溝的極限下潛,她的足跡遍布全球深淵。在“魔鬼西風帶”的驚濤駭浪中,7米巨浪裹挾著科考船顛簸,暈船時她便順浪起伏,稍緩便起身記錄數據,最終創下32次連續下潛、75小時5潛次的中國載人深潛新紀錄。鈦合金打造的“奮斗者”號內,她承受著98兆帕斯卡的千倍大氣壓,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海中,用6小時的專注對抗黑暗與孤獨,正如陶淵明所言“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2024年那個改寫科學史的夏日,9533米的深海溝底,一次計劃外的延長作業讓她邂逅了地球上最深的化能合成生態系統。那些共生著甲烷氧化菌的管蟲、腹足類動物,在無陽光的黑暗中構筑起獨立于光合作用的食物鏈,顛覆了“深淵生命依賴表層有機質”的傳統認知?!扒匀f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伴隨這一發現的,是全球最深甲烷儲庫的探明,是獅子魚高壓演化軌跡的揭示,是鉤蝦種群密碼的破譯,一系列原創性成果讓中國深淵科考從“跟跑”躍居“領跑”。她帶領團隊研發的深海原位傳感器與駐留半年以上的“深海實驗室”,更將科研觸角扎進了海底“無人區”,讓“把實驗室搬到海底”的夢想照進現實。
這份探索的意義,早已超越海洋科學本身。正如《自然》所贊,她“重新定義了生命在極端環境中的生存極限”,那些能在千倍大氣壓下存活的新物種,為耐高壓材料研發提供了天然模板;全球性“化能生物走廊”的證實,為地外生命探索點亮了燈塔——若火星、木衛二等天體存在類似環境,或許便有這樣堅韌的生命脈動。聯合國“海洋十年”計劃的批準,10國145名科學家的攜手參與,讓她的深潛之路成為全球科研協作的典范,恰如莊子所言“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寧冒風險,不當逃兵”,這是杜夢然與團隊的科研信條。從安徽亳州的少女到深海探索的先驅,從博士畢業后的初心到《自然》榜單上的榮光,她用行動詮釋了愛因斯坦的箴言:“科學沒有國界,但科學家有祖國”。當她在科普講座中向孩子們描繪深海的神奇,當外國科學家追著中國航次尋求合作,當深海原位實驗室在深淵持續傳回數據,我們看見的,是一位科學家的執著與擔當,是一個民族向未知致敬的勇氣。
深海之下,尚有萬重秘境;探索之路,未有窮期。杜夢然如深海中的燈塔,以“潛淵”之心執科學之炬,照亮了生命的邊界與人類的未來。正如屈原《天問》中的叩問,她以實干回應天地玄黃,用堅持書寫著“吾將上下而求索”的當代傳奇——這便是科學的力量,是人類文明向深處生長的永恒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