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小城的冬天,是被冬櫻花點亮的。沒有雪的銀裝素裹,卻有粉霞漫上枝頭。
走在環(huán)湖路上,抬頭便是花云。陽光穿過花瓣,濾下溫柔的光。這光景,年年相似,又年年不同。
突然想起,離鄉(xiāng)那年也是這樣的花期。我提著行李穿過花雨,以為前方有更大的世界。青春的背影,就這樣消失在粉霧里。
多年后再見,花依然開得天真爛漫。仿佛時光在此停駐,不肯老去。而我,已在別處經(jīng)歷了數(shù)十個冬天。
這里的櫻花從不等待雪花。它們自有自己的時令,在暖陽里從容開落。像極了小城的人們——不爭不搶,卻活得認真。
撿起一朵剛落的花,瓣緣已微卷。它曾燦爛過,這就夠了。何必問明朝風雨?
想起那句“櫻花誤我”。年輕時總怪美好事物讓人留戀,耽誤了遠行。現(xiàn)在才懂,是我誤讀了櫻花。
它從未許諾永恒,只是如實綻放。誤了時光的,從來都是人心里的執(zhí)念。
坐在老茶館的竹椅上,看花影在杯里蕩漾。茶香混著若有若無的花香,這便是故鄉(xiāng)的味道了。
老板娘認得我:“好久沒回來了。”是啊,好久。久到差點忘了,自己也曾是花樹下奔跑的少女。
那些櫻花雨記錄過的青春,其實從未遠去。它們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記憶里繼續(xù)盛開。
風起時,花瓣簌簌落下。不像凋零,倒像一場輕盈的告別。每一朵都在空中旋舞,完成最后的儀式。
這樣的凋零,竟比盛放更動人。因為它接受了自己的宿命,從容,優(yōu)雅,不留遺憾。
我突然釋懷了。何必追問歸期?此刻的相遇,已是時光最好的安排。櫻花不問來客,人也不必執(zhí)著去留。
暖陽西斜,給花樹鍍上了金邊。晚霞落在湖里,像一場青春的盛宴。這是人間最樸實的溫暖。
我起身,拍落肩上的花瓣。它們將繼續(xù)明年的花期,而我也將繼續(xù)我的旅程。但我們都在這個午后,得到了安寧。
原來所有的故鄉(xiāng),都是心的映照。所有的花期,都是生命的隱喻。見過滄海,仍愛溪流;歷經(jīng)風雪,更懂暖陽。
櫻花不語,卻道盡了一切。在這家鄉(xiāng)小城的冬日,我終于與時光,與自己,達成了溫柔的和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