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王安石《送趙燮之蜀永康簿》
文/遠方
王安石的《送趙燮之蜀永康簿》,是一首滿含關切與期許的送別詩。詩人以蜀山萬里的蒼茫為背景,寫友人趙燮身著青袍遠赴蜀地任小官的境遇,將惜別之情、對友人懷才不遇的惋惜,以及對日后重逢的期盼熔于一爐,語言質樸卻情意綿長,道盡了文人之間的知己之誼。
一、 青袍匹馬,蜀道艱難的遠行圖景
詩歌開篇便勾勒出一幅雄渾又略帶蒼涼的遠行畫面:“蜀山萬里一青袍,石棧天梯箠轡高”。“蜀山萬里”四字,直接點出友人此行的目的地之遠,蜀地群山連綿,路途迢迢,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為送別添上了一層蒼茫的底色。“一青袍”則以簡潔的服飾描寫,點明了趙燮的身份——一介寒門士子,身著青色官袍,官職低微,在廣闊的蜀山背景下,更顯形單影只,透著幾分孤獨與落寞。
緊接著,詩人將筆觸聚焦于蜀道的艱險。“石棧天梯”四字,精準地描繪出蜀地道路的特征,棧道架于懸崖之上,山路陡如天梯,行走其上,步步驚心。“箠轡高”三字,更是將友人趕路的艱辛具象化,手握韁繩,策馬在高峻的蜀道上前行,韁繩高懸,身姿緊繃,那份艱難與不易,躍然紙上。王安石沒有過多渲染離別的傷感,而是先鋪展蜀道的遙遠與艱險,讓友人的遠行更具悲壯感,也為后文的惋惜與關切埋下伏筆。
這兩句詩,以空間的遼闊與道路的艱險,構成了強烈的視覺沖擊。青袍的渺小與蜀山的浩大形成對比,石棧天梯的險峻與友人的孤身前行形成對照,不僅寫出了蜀道之行的艱難,更暗含著詩人對友人前路的擔憂,一字一句,皆藏著牽掛。
二、 懷才不遇,小官徒勞的惋惜之嘆
“多學似君寧易得,小官於此亦徒勞”,這兩句是詩人對友人境遇的直白慨嘆,也是全詩情感的核心。“多學似君寧易得”,是王安石對趙燮才華的高度認可,像趙燮這樣學識淵博的人,實在是難得的人才。一個“寧易得”,滿含著對友人的贊賞與推崇,也為后文的惋惜做了鋪墊。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難得的才子,卻只能遠赴蜀地,擔任永康主簿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官。“小官於此亦徒勞”,一句慨嘆,道盡了詩人的惋惜之情。主簿一職,位卑權輕,難以施展抱負,詩人認為,以趙燮的才學,屈居這樣的小官,即便兢兢業(yè)業(yè),也難以做出一番成就,不過是徒耗心力罷了。這句詩里,既有對友人懷才不遇的同情,也暗含著對當時官場埋沒人才的不滿。
王安石一生主張變法革新,重視人才的選拔與任用,在他看來,人才就該放在合適的位置上,方能施展拳腳。而趙燮的境遇,恰恰是當時許多有才之士的縮影——空有滿腹經綸,卻因仕途坎坷,只能屈居下僚,碌碌無為。詩人的這句慨嘆,不僅是為趙燮一人而發(fā),更是為天下所有懷才不遇的讀書人而鳴不平,讓詩歌的意境從個人的送別,上升到對社會現(xiàn)實的關照。
三、 班草話別,夢刀懷歸的離愁別緒
“行追西路聊班草,坐憶南州欲夢刀”,詩人將視線拉回送別之時,也將離別的傷感與對友人的期許融入其中。“行追西路聊班草”,寫二人送別時的場景,友人即將踏上西行的蜀道,詩人與他一同趕路,途中暫且在草地上坐下,執(zhí)手話別。“班草”二字,出自《左傳》,指朋友相遇,卸馬休息,席地而坐,這個典故的運用,讓送別場景更具古樸的韻味,也寫出了二人之間不拘形跡的深厚情誼。沒有十里長亭的奢華餞行,只是荒郊野外的班草而坐,這份簡單的送別,更顯情誼的真摯。
“坐憶南州欲夢刀”,則化用了“夢刀”的典故。西晉王濬曾夢到臥室屋梁上懸著兩把刀,不久后又夢到一把刀,旁人解夢說,三刀為“州”字,又添一刀,是“益州”的征兆,后來王濬果然被任命為益州刺史。詩人用這個典故,是對友人的美好期許,他希望趙燮到蜀地后,能像王濬一樣,時來運轉,得到提拔,施展自己的才華。同時,“坐憶南州”也暗含著友人對家鄉(xiāng)的思念,遠赴蜀地,難免會懷念故土,而“夢刀”的典故,又為這份鄉(xiāng)愁添上了一份對仕途的期盼,讓情感更顯復雜。
這兩句詩,將送別時的不舍與對友人的祝福巧妙地結合在一起。班草話別的場景,滿是離別的傷感;夢刀的典故,則帶著對未來的期許。一悲一喜,交織在一起,讓詩人的情感更顯深沉,也讓這份送別之情,多了一份厚重的力量。
四、 錦水寄聲,江皋候信的重逢期許
“他日寄聲能問我,應從錦水至江皋”,全詩以一個溫暖的約定收尾,將離別的傷感化為對重逢的期盼。“他日寄聲能問我”,詩人殷殷囑托友人,他日若在蜀地安好,一定要托人帶個口信來,告知自己近況。一句簡單的囑托,滿含著對友人的牽掛,也寫出了二人之間深厚的情誼——即便相隔萬里,也要互通音訊,不讓這份友情被時光與距離沖淡。
“應從錦水至江皋”,則點明了寄信的路線。錦水是蜀地的河流,江皋則是詩人所在的江邊高地,友人若要寄信,便從錦水出發(fā),一路送到江皋。這句詩看似平淡,實則藏著細膩的心思,詩人連寄信的路線都想到了,足見他對這份友情的珍視。同時,錦水與江皋的對應,也讓相隔萬里的二人,有了一條情感的紐帶,無論距離多遠,只要書信往來,便如同近在咫尺。
這兩句詩,沒有激昂的誓言,只有樸素的約定,卻將詩人的情意寫到了極致。離別不是友情的終點,而是另一種牽掛的開始,他日錦水寄聲,江皋候信,這份期許,讓整首詩的情感從離別的傷感中掙脫出來,變得溫暖而明亮。
五、 詩短情長,送別詩中的知己之誼
王安石的這首送別詩,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刻意的煽情,卻以樸素的語言,寫出了最真摯的情感。全詩以蜀道之行為線索,從遠行的艱難,到懷才不遇的惋惜,再到送別時的不舍,最后到重逢的期許,層層遞進,將對友人的關切與祝福,寫得淋漓盡致。
在這首詩里,我們看到了王安石作為政治家的清醒——他深知官場的不公,為友人的懷才不遇而慨嘆;也看到了他作為文人的柔情——他珍視與友人的情誼,為離別而傷感,為重逢而期許。這種剛柔并濟的情感,讓詩歌的形象愈發(fā)豐滿,也讓這份知己之誼,更顯珍貴。
自古以來,送別詩多寫離愁別緒,而王安石的這首《送趙燮之蜀永康簿》,卻在離愁之外,多了一份對友人的賞識與期許,多了一份對社會現(xiàn)實的關照。它不僅是一首送別詩,更是一幅唐代士子仕途坎坷的縮影,一曲文人之間惺惺相惜的贊歌。
蜀道的風會吹起友人的青袍,錦水的浪會載著書信的船,而王安石的這首詩,卻將這份跨越萬里的情誼,永遠定格在了時光里,讓后人在誦讀時,總能感受到那份藏在詩箋里的溫暖與牽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