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國梁
來源:燕趙晚報

書桌抽屜壞了,我拿出工具叮叮當當修起來。孩子見我又在修補舊物,說:“爸,干脆別修了,換個新的也花不了多少錢,何必這么費事呢!再說了,你這張書桌都用了多少年了,早該換了。”
年輕人生活在物質富足的時代,從來不會為器物損壞而憂心。在他們的觀念里,替換比修補更容易。我們這種惜物如金,甚至敝帚自珍的生活方式,在他們看來古板又守舊。可是,我還是要用實際行動來表達自己的生活態度。
身教勝過言傳,我沒對孩子說什么,只是繼續沉浸在修理工作中。抽屜的問題不大,我用心修理一番就修好了。我有些驕傲地拍拍書桌,對孩子說:“修好了!這書桌可不能換,這是我的老伙伴,跟了我這么多年,都有感情了。”這張書桌我用了快20年了,邊緣有了些磨損的痕跡,桌面上還有幾道淺淺的劃痕,不過,一點不影響我對它的喜愛。在我眼中,這張質地普通的書桌有溫厚的氣質,它總是那么安然篤定地陪伴著我。時光的磨礪,讓書桌泛起一種溫潤柔和的光澤。我覺得它像個有情感、有思想的人,我們倆經過這么多年的相處,早已完全了解彼此的脾性。我與書桌從陌生到熟悉,如今有點相濡以沫的味道了。我在書桌前一坐,就能感受到它傳遞給我的理解、包容、溫柔和善意。書桌一定也熟知我的習慣,甚至能聞出我的氣息,包括感知我的喜與憂。
我這樣說一個物件,有人可能覺得太玄妙。其實一點也不玄妙,人與物真的能抵達這樣的境界。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很多器物都帶著主人的氣質風貌。
我的生活中,除了這張書桌,別的器物我照樣珍惜。一套木質沙發搬家時帶過來了,我覺得跟新家的裝修很搭調。還有用了多年的臺燈,用了好幾年的手機,諸如此類的物件,我用著習慣了,難以舍棄。即使有些東西出點小問題,我也會及時修好。說實話,我很享受修補器物的過程,覺得讓自己的心愛之物恢復如初,很有成就感。修補舊物,何嘗不是在修補我們浮躁的內心?在這個物質極大豐富的時代,很多人熱衷于讓物品更新換代,體驗新鮮感。可是新鮮感過后,往往是更迅速的厭棄。而我惜物的生活方式,能夠讓自己心安。
想來那些陪伴我們多年的物件,早已被歲月賦予了別樣的深意。那些被我們珍惜的物品,是我們人生經歷的見證者,它們讓日子有了質感和溫度。我想起我的父親,他使用過的鐮刀、鋤頭等農具,全都井然有序地掛在南屋的通風之處。父親老年種不動莊稼后,他的農具依舊是光亮的,因為他經常擦拭。那些農具,有的陪伴了他幾十年,是他在田間揮灑汗水的見證者,也是他肩扛家庭重擔的見證者。父親是平凡的,那些農具也是平凡的,但彼此相伴的歲月是閃光的。
我小時候,父親教育我惜物就是惜福。珍惜勞動者創造的器物,珍惜自己擁有的東西。惜物之人懂得節制,不會在物欲橫流的世界迷失自己,更容易獲得心靈的寧靜。我也要把這樣的理解傳遞給孩子。
人雖有情,卻常因喜新而忘舊。物本無言,卻承載著記憶與情感。與我們朝夕相處的器物,里面有惦念,也有深情。惜物,是珍惜,也是堅守。惜物心安,歲月靜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