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場大雨滂沱之后,蘇軾拄著竹杖,穿著芒鞋,在泥濘的山路上走得比誰都快活。他說了一句千古名言: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風雨來了,又走了。
晴天來了,也總會過去。
這些,重要嗎?
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這不僅是天氣,更是心境。
我想,人生走到某個關口,都會開始尋一個字。
那個字,是“淡”。
“淡”,不是無味,更不是認輸。它是一種修行,是歷經千帆后的了然,是對外界的“不動心”,更是對內心的“大安頓”。
它像極了老子所說的境界——“見素抱樸,少私寡欲。”
那是一種,把生命還給自己的感覺。
其一,外表淡,是大美若素。
少年時,我們迷戀烈火烹油的盛大,渴望萬眾矚目的華麗。
衣要錦,馬要肥,人生似乎就該是一場永不落幕的盛宴。
可慢慢地,你發現...
那些用盡全力去扮演的角色,讓你疲憊。
那些刻意堆砌的繁華,讓你空虛。
唐人司空圖在《二十四詩品》里講過一個至高的審美境界:“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曹植也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真正的美,是洗盡鉛華的樸素,是刪繁就簡的清爽。
作家林清玄有個極妙的觀察:香氣撲鼻的花,往往顏色素凈;而顏色艷麗的花,反而沒什么香氣。
所謂“花香無色,色花不香”。

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當一個人不再執著于用外在的“色”去證明自己,他的生命,才開始散發出內在的“香”。
外表的淡,是對過往繁華的釋然,是對物質欲望的節制。
心,也就跟著靜下來了。
誠如莊子所言:“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
當你不去爭,你就贏了全世界。
其二,社交淡,是內心豐富。
我懂你的累。
推不掉的飯局,言不由衷的附和,為了維持“人設”而耗盡心力...
年少時,我們以為“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便是人生的圓滿。
走到半坡才恍然,那些觥籌交錯的熱鬧,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不過是逢場作戲的虛妄?
道不同,不相為謀。
真的。
我總會想起楊絳先生。
在錢鐘書和女兒錢瑗相繼離世后,她選擇了一種“繭居”的生活。
閉門謝客,深居簡出。
旁人看來,何其孤寂!
可她,卻在那份安靜里,完成了自我生命最璀璨的蛻變。
她重新翻譯柏拉圖的《斐多篇》,整理錢鐘書的學術遺稿,更寫下了感人至深的《我們仨》。
她沒有在喧囂中耗盡自己。
而是在獨處里,蓄滿了能量。
那是與自己的靈魂對話,與千年的智者神交——何其豐盛!
朋友,獨處是一個人最好的修行。
它不是孤僻,而是清醒。
與其在無意義的社交里內耗,不如在高質量的獨處中自省。
就像曾國藩堅持的“日日知非”,在靜默中觀照自己,擦拭心靈的塵埃。
社交淡了,與自己的關系,才深了。

其三,心態淡,是人生廣闊。
人活一世,誰不曾經歷起落浮沉?
陶淵明看得透徹:“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
我們都像那陌上的塵土,隨風飄轉,身不由己。
得意時,鮮花著錦;失意時,門可羅雀。
若把喜怒哀樂全寄托于這變幻無常的際遇,心,該有多累?
決定我們人生質地的,不是命運的牌打得有多好,而是我們接牌時的心態與定力。
這,就是王陽明說的“心即理”。你的心,就是你的世界。
沈從文一生坎坷,尤其在晚年,被迫擱筆,改行去研究古代服飾。
從一個文學巨匠,變成一個文物研究員。
他蝸居在那個被他戲稱為“窄而霉小齋”的小屋里,無人問津。
這是何等的落差!
但他,只是安安靜靜地,做著手里的事。
不辯解,不沉淪。
他把所有的波瀾都化作了筆下的圖樣與考據,心態平和,淡然處之。
這是一種極高的智慧,莊子稱之為:“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知道改變不了,就安然接受它,然后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蘇東坡早就嘆過了。
當你看淡了成敗,看輕了得失,你的心,就自由了。
心自由了,人生,才真正變得廣闊無邊。
林語堂說:“有勇氣做真正的自己,單獨屹立,不要想做別人。”
這份勇氣,恰恰源于內心的“淡”。
人生,本就是一場刪繁就簡,去蕪存菁的旅程。
外表淡,修得大美若素;
社交淡,尋得內心豐富;
心態淡,終得人生廣闊。

我們終將明白,生命最好的狀態,不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征服,而是歸于平淡后的從容。
是那種——
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
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
安靜下來,做好自己。
這,或許就是人生最好的答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