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研究中心在今年對全國7個省份8500余名未成年人進行調查后發現,有六成多未成年人使用過AI,而其中僅有三成多家庭為孩子制定了AI使用管理規則。”

文 /巴九靈
“老師布置作業的初衷是希望孩子鞏固復習+檢測孩子學習的水平,但孩子用AI完成作業,作業的價值正在與老師的初衷相背離……這一個小小的作業細節,為教育如何適應AI時代的發展提供了一個深入思考的切口。”
前段時間,吳老師分享了自己的一段經歷,引發了上述的共鳴和感慨。
他觀察到一位五年級的小朋友寫作業,題目是“世界上國土面積最大的國家是哪個?”“中國最大的古典藝術寶庫石窟是哪一個?”,讓他意外的是,小朋友不知道答案,但很自然地拿起手機,開始直接問AI。
吳老師當時就感慨道:“這或許意味著,在人工智能的環境下,我們既有的教育模式正在發生巨大的變化。照這樣做作業,你會不會擔心孩子們變得越來越懶惰?”
評論區有三百多位家長或者旁觀者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這些鮮活的分享,讓我們得以洞察這一群體關于AI時代教育的隱憂,也引發了一場“大禹治水”式的思辨:面對奔涌而至的AI潮流,如何降低它們帶給這一代“數字原住民”的負面影響,當新事物、新科技、新趨勢出現時,到底是選擇“堵”還是“疏”?

心聲
評論區的聲音,分為三大派,我們姑且稱之為:吐槽派、警惕派、兩難派。
吐槽派主要集中在吐槽當下AI產品的難用,或者對教育的個人看法,對于AI時代的教育議題,并無太多建設性的方案,因此,我們的視角主要集中在剩下兩派。
警惕派主要擔心的是現有AI產品,對心智尚未成熟的青少年造成過多負面影響。
他們認為,過度使用或依賴AI,會降低“輸入知識”和“消化知識”在學習過程中的比重,令孩子成為懶于思考,并進而無法掌握思考能力的“拿來主義者”,與此同時,由于AI給出的信息真假難辨,“拿來”的知識容易誤導孩子。
典型觀點如:
“如果連常識都變成了需要工具來告知,他的思維體系和知識體系如何構建?”
“孩子們不會去自己求索答案了,讓人工智能代替進行思考求證的過程,這個真挺可怕的。”
“AI很多東西都是亂說的,同樣的問題,過幾天給的答案可能完全相反,真偽摻雜,人的獨立思考才最重要。否則AI給你的是它想給你的,里面可能夾雜著偏見。”
對警惕派而言,擔心孩子用AI“抄作業”的本質,是認為AI產品會削弱孩子的耐心、創造力、獨立思考能力,甚至給孩子灌輸偏見。

使用人工智能的青少年
而兩難派,既害怕孩子接觸AI受到負面影響,又擔心孩子不接觸就會落伍,換言之,他們認為,工具永遠沒有對與錯,是使用它的人如何看待這個工具,由此,AI時代教育亟需變革的呼聲,被屢屢提及。
他們的看法中,主要有這些聲音:
“能用AI正確檢索到所需要的知識也是一種能力,只不過,現在互聯網被垃圾信息污染得非常嚴重,對于還處于初步學習階段,一切都是新知識的未成年人來說,就弊端不斷了。”
“學會多元化利用工具而不是依賴工具,還有論證數據真實性,是教育的一個盲區。”
“關鍵的問題可能是未來教育要怎么改革,有了計算器誰還會用算盤呢?”
“培養創造力想象力、保護好好奇心、激發探索意愿!元認知能力、提問能力、手藝能力更加重要了!”
而落到行為上,他們大都選擇預防為主。比如,打開AI產品的“未成年人保護模式”,在這一模式下,視頻展示、瀏覽第三方網頁、AI創作功能將被默認關閉;除此之外,許多家長也會選擇限制孩子的AI使用時間,或者只在特定場景如寫完作業后才允許孩子使用AI。

圖源:網絡
這與當前全球政府層面治理的思路一致:預防乃至禁止。

堵
近期全球不少國家刮起一股“禁止未成年人使用AI”的風潮。
今年9月,意大利成為歐盟首個通過全面AI監管法律的國家,要求14歲以下兒童使用AI必須獲得父母同意;11月,歐盟主張禁止16歲以下未成年人使用AI聊天機器人,但允許13—16歲的青少年在獲得父母同意的情況下使用。
原因也很簡單。
◎ 首先,是孩子們使用智能手機、互聯網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們過去徜徉在社交媒體,如今流連在AI工具,部分孩子還顯示出一定的沉迷性。
澳大利亞政府委托相關機構的調查顯示,96%的10歲至15歲兒童平時會使用社交媒體;美國民調機構皮尤研究中心的調查顯示,95%的13歲至17歲的美國青少年都擁有智能手機,近一半表示他們經常上網,此外,64%的青少年表示他們使用AI聊天機器人,其中約有十分之三的青少年每天都會使用。
《2024中國青少年網絡使用調研報告》則顯示,我國青少年網民規模約為1.85億,其中約13.6%的青少年日均上網時間超過3小時,輕度網絡沉迷比例高達48.9%。

◎ 第二,時常接觸AI會產生一些隱患。
一些家長認為,為了吸引用戶,AI聊天機器人往往不會反駁人類,而是主動迎合甚至“過度討好”,對于身心尚未成熟的青少年而言,這個“百依百順的擬人朋友”,可能構成一種危險的情感依賴。
還有一些家長發現,當孩子在學習和寫作業時習慣于使用AI,答案變得越來越容易獲得,孩子也變得越來越急躁,遇到難題,短時間內拿不到手機,或者AI也答不出來,就干脆空著。
老師們則感受到,在課堂上聽到的“不”越來越多,畢竟,對孩子們所處的互聯網環境而言,玩游戲,輸了可以關掉重來,看到了不喜歡的視頻,可以立刻劃走,如果對話不順心,可以馬上換一個AI繼續“陪伴”——他們對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越來越沒有抵抗力,一些在大人身上有的互聯網或AI后遺癥,也同樣在小孩子身上出現了。
只不過,堵并不一定能解決問題,以未成年人的游戲防沉迷機制作為類比,數據顯示,有超過兩成的未成年游戲用戶在觸發防沉迷提示后,會使用其他成年人身份信息等方式繼續游戲——網絡游戲尚且如此,面對幾乎已經無處不在的AI,全面監管更是難上加上。
實際上,堵本身就意味著“滯后”,科技戰略專家周掌柜在談到這個話題時,就認為“未成年人使用AI是阻擋不了的歷史潮流,而AI監管客觀上門檻很高,主管部門的監管可能會長期滯后”。
與此同時,許多家長、老師在孩子使用AI的認知與引導上,也存在滯后。
專注于未成年人的美國非營利組織Common Sense Media調查顯示,用過生成式AI的青少年中,僅有37%的父母認為自己的孩子使用過這一工具;同時,近一半的家長表示自己從未與孩子談論過生成式AI,83%的家長表示學校并未就生成式AI與他們進行過溝通。
而在我國,青少年研究中心在今年對全國7個省份8500余名未成年人進行調查后發現,有六成多未成年人使用過AI,而其中僅有三成多家庭為孩子制定了AI使用管理規則。
“警惕派”家長們看來還任重道遠,但對于“兩難派”來說,也并非沒有解決方案可選。

學生在學習時使用人工智能

疏
對于“兩難派”家長來說,“堵”的方式太過一刀切,科學的疏導成了更好的選擇,而“疏”的源頭,是家長親身陪伴、教育孩子使用AI。
早在2020年,美國非營利組織國家數字包容聯盟就提出了“數字領航員”(Digital Navigators)這一概念,旨在幫助那些不會上網、不會使用數字工具的人學習進入數字世界的基本技能。代入到AI時代,家長和老師同樣可以成為孩子的“AI領航員”。
我們咨詢了一些相關專家的意見,再結合一些父母的分享,總結了以下幾個建議:
◎ 首先,是陪孩子一起了解AI世界的基本原理和“生存法則”。
當下的AI,還處于發展早期,規則沒健全,圍欄也沒搭好,很難預判它下一句會說什么——可能說出看似客觀卻夾帶私貨的偏見,可能給出看似嚴謹卻完全虛構的數據(AI幻覺),與此同時,AI還會不斷學習使用者的喜好,推送的內容越來越單一,慢慢把人困進信息繭房。
對此,聯合國教科文組織AI教育專家苗逢春提醒,讓學生了解AI是怎么被訓練出來的,又是如何反過來影響人的判斷,非常重要。換句話說,在AI世界中暢游時,學習如何保護個人隱私和數據安全、批判性地評估AI生成的內容、驗證生成內容的真偽,是未成年人首先要系緊的“安全帶”。
比如說,對于從未學習過AI的小朋友,可以從理解“AI是什么”這一最樸素的認知起步,讓小朋友把貓和狗的照片分類,引入“有些機器也可以這么做,像人一樣智能”的概念,這就是人工智能;接著,可以講解“機器如何學習”:AI看了許多狗的圖片后,才能知道什么是狗,而如果AI沒有見過貓,它就不認識貓——偏見和錯誤也就產生了。

AI助手“走進”課堂
◎ 第二,了解到AI的局限性并系好“安全帶”后,下一步就是用好這個工具。
AI特別擅長“干苦力”——找資料、做整理、信息分類這些活,它既不會嫌累,也不會嫌煩;而人腦寶貴得多,應該留給理解、連接、判斷、創造這些更高層次的工作。
因此,家長可以幫助孩子建立一種“聰明分工”:重復、低階的任務外包給AI,需要創造性、判斷力的部分留給人腦來做。
比如,未來的作業,可以少一些知識點的填空,而更多讓孩子和AI一起“整活”。一位家長就分享,老師教了女兒怎么用AI生成視頻,于是女兒的平面手工作業——一個小蘑菇,被AI做成了立體蘑菇,還按照女兒的要求扭了一段舞,把全家都逗樂了。
類似的轉變,也體現在提問方式上。有家長分享了一個觀點:孩子問老師、問AI,都是問,錯不在問,在于問到哪一步。比如說,“最大的國家是哪個”,可以變成,“俄羅斯是怎么演變成最大的國家,你最想去哪個國家,為什么”——前者是機械式提問,后者則成了思考的開始。
這也呼應了世界經濟論壇在《2025年未來就業報告》中的判斷:分析思維、創造性思維,以及技術素養將在未來變得越來越重要,而父母們顯然可以“從娃娃抓起”。

第三,雖然用好AI正在成為這個時代越來越重要的技能,但人與人的互動、情感的交流、同理心、審美,是目前任何AI都難以教授的“人的能力”。因此,和孩子一起探索AI,并以身作則展示負責任的數字行為,是AI教育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
前段時間,“AI帶娃”在網絡上爆火,有網友發帖分享稱“一部手機就能解放父母”“情感替身可實現全程陪伴”,一些AI工具還提供定制功能,可以克隆和家長聲音、語氣相同的“情感替身”,和孩子進行對話。
對此,心理學家胡慎之指出,AI只能作為工具,父母有很多不可替代的功能,比如,孩子從父母臉上讀到自己是否被喜歡,是非常重要的;又比如,孩子遇到危險時第一反應是看媽媽,媽媽在場就能讓孩子感到安全,再去探索世界——這些行為都只能通過人與人的互動完成,AI無法代勞。
科學的疏導方式有很多,但或許,最重要的一點是,對于父母而言,要放棄一個執念:孩子注定不可能生活在“無菌數字環境”中,我們能做的,不過就是設置一些摩擦力,讓他們在進入數字空間前多停一秒、多想一步、多問一句,打更多的提前量,從而讓這趟數字旅程更安全一些。

結語
在梳理這些評論的同時,我們也感受到,許多家長在談論AI時,流露出的是對自身的焦慮。
比如有家長提到:“時代發展太快了,常常感覺到空虛,不知道自己未來還有什么價值,哪一天完全被AI替代……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在這種環境下,孩子應該注重培養哪些品質……”
畢竟,相比教育,AI更逼近職場——肯錫公司預測,到2030年,美國近30%的工作時長有望被AI接管;布魯金斯學會進一步指出,約3600萬個工作崗位中,超過70%的工作內容面臨被自動化替代的風險;Final Round AI數據則顯示,2025年,有77999個科技行業工作崗位的流失直接歸因于AI。
這種焦慮和兩難,不知不覺就投射到了孩子身上。
在新科技、新趨勢奔涌而來的當下,無論是職場還是教育,注定沒有一步到位的答案。世界各地的嘗試也表明,我們很難指望一條簡單的政策、一次教材的改版,就能解決如此復雜的時代課題。
但幸運的是,科技的浪潮再大,也推不走人與人的連接,父母和孩子一起探索這個正在被重寫的世界,本身就是一場有趣的旅行。
參考資料:
1.《73 AI Job Replacement Statistics (2025 Reports & Data)》,Demandsage,2025.9
2.《AI化身“助手”,人類學習能力會變弱嗎?》,科技日報,2025.7
3.《New Report Shows Students Are Embracing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Despite Lack of Parent Awareness and School Guidance》,Common Sense Media,2024.9
4.《六成多未成年人用過AI 使用管理亟需加強》,央視網,2025.12
5.《專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工智能教育專家苗逢春:人工智能無法替代教師的教學智慧》,紅星新聞,2025.5
6.《“AI帶娃”靠譜嗎?專家:沉迷或阻礙低齡兒童認知發育》,央廣網,2025.12
本篇作者 | 蔣紫涵 | 責任編輯 | 何夢飛
主編 | 何夢飛 | 圖源 | VCG、網絡
驚艷、尖叫和思考,都會出現在這場AI大秀上!12月28日在廈門,吳老師將通過一場名為“AI閃耀中國”科技人文秀,把他在今年的“AI大調研”成果展現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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