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風韻
⊙鮑玉峰
豫東平原的風里，總裹著越調的婉轉、墜子的悠揚——周口，這方被稱為“戲曲之鄉”的土地，連草木都浸著梨園的余韻。從鄲城街角的戲雕到太康劇場的弦音，戲腔里飄著的，是這片土地獨有的煙火氣。
在鄲城縣城北的街角，幾尊古裝戲雕塑立在晨光里：老生捋須凝思似藏戲文，花旦水袖輕揚如帶風聲，丑角眉眼帶俏像要逗樂路人，仿佛下一秒就能唱開一出《李天保吊孝》的熱鬧。雕像背后的石碑刻著“梨園風韻”，字里行間藏著周口戲曲的百年脈絡：這里的劇種是活的——越調的蒼勁裹著沙河的濤聲，墜子的亮嗓撞著麥浪的節奏，曲劇的柔婉纏過農家的窗欞，墜子書的弦音更是串起了田間地頭的晨昏。
而在太康縣，另一抹戲韻更顯獨特——被譽為“天下第一團”的太康道情，以其“一唱三嘆、委婉動人”的唱腔，成了周口戲曲的一張亮眼名片。這種源自民間說唱的劇種，伴奏僅靠漁鼓、簡板、墜胡幾樣簡單樂器，唱詞卻裹著最地道的豫東方言，一句“哎嗨喲”的拖腔，能把莊稼人的心事揉得又軟又長。
上世紀60年代，太康道情劇團創排的《前進路上》，正是這股“土味兒”讓它火遍省內外：劇中講的是太康本地生產隊里，老隊長與年輕社員因“種糧還是搞副業”起了爭執，從互不相讓到并肩試種高產作物的故事。演員們踩著道情特有的“顛步”，把社員們扛鋤頭、掰玉米的動作揉進戲里，連吵架的臺詞都是“麥秸垛旁的大白話”——比如老隊長拍著大腿唱：“咱莊戶人，根在地里扎！荒了田，再巧的手也結不出瓜！”年輕社員紅著臉回：“守著老壟溝，啥時能把窮帽扒？”沒有華麗的辭藻，卻把豫東農民的執拗與淳樸唱得滾燙。這出戲不僅在河南各地巡演數十場，連湖北、安徽的戲迷都追著劇團跑，“天下第一團”的名號也跟著這腔道情，越傳越響。
老一輩藝人的名字，更是周口梨園的脊梁：申鳳梅的越調《收姜維》，把諸葛亮的風骨唱進了全國戲迷的心里；太康籍的陳靜、何全志，用墜子的腔板演活了中原人的熱辣與赤誠；朱錫梅的曲劇小調，軟語里裹著豫東農家的煙火氣。他們站在戲臺的光里，把鄉里鄉親的悲喜，唱成了戲文里的聚散。
新世紀的周口梨園，仍在新枝上開花。近十年里，《市井人生》演透了小城煙火，《申鳳梅》唱盡了藝術家的風骨，鄲城、太康等地的新作里，多了莊稼漢的脊梁、打工者的鄉愁——這些帶著泥土氣的戲，捧回了省戲劇大賽一等獎、“五個一工程獎”。更讓周口人驕傲的是，劇作家韓楓寫的墜子劇目《常香玉》，把“戲比天大”的魂，唱到了全國第八屆藝術節的舞臺上，摘得國家舞臺藝術的最高榮譽“文華劇作獎”。
風過豫東，戲韻不散。從太康道情的弦音到墜子的婉轉響，那些戲臺前的叫好聲、后臺的妝鏡光，早和麥香、河聲融在了一起——周口的梨園，從來不是臺上的熱鬧，是藏在日子里的、活著的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