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鳥獸之跡
倉頡在山林里待了三天三夜,沒帶干糧,只揣著幾塊空白的石片和一根磨尖的骨針。他要找的不是獵物,也不是草藥,而是那些藏在天地間的“樣子”——鳥獸走過的痕跡,草木生長的姿態,甚至是風掠過水面時留下的波紋。
第一天清晨,他在雪地里發現了一行狐的腳印。狐的腳印比兔的深,比狼的小,五個趾頭排列得像一朵小小的花。他蹲在雪地里,用骨針把腳印的形狀刻在石片上,指尖凍得發麻,卻不敢停下——他怕雪化了,腳印就沒了。刻完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雪水滲進他的獸皮靴,冰冷刺骨,可他看著石片上那朵“花”,忽然覺得心里暖烘烘的。
第二天午后,他在一棵老松樹下看見一只啄木鳥。啄木鳥的喙又尖又硬,正篤篤地啄著樹干,翅膀張開時,羽毛的紋路像極了松樹枝上的年輪。他屏住呼吸,看著啄木鳥飛走,然后趕緊把它的喙、它的翅膀、它落在樹干上的影子,都刻在石片上。樹干上還留著啄木鳥啄出的洞,洞里有幾只蠕動的蟲子,他又把蟲子的樣子也刻了下來——原來每一種生物,都有自己獨有的“記號”。
第三天傍晚,他坐在一條小溪邊,看著溪水從石頭上流過,激起的浪花在水面上畫出一圈圈圓痕。風一吹,圓痕就散了,變成細碎的波紋。他忽然想起黃河里的漩渦,想起天空中的云朵,想起族里人臉上的皺紋——這些流動的、變化的樣子,能不能也變成記號?他試著用骨針在石片上畫波紋,畫著畫著,又想起母親編筐時的繩紋,那些繩紋交錯著,能兜住粟米,也能兜住陽光。
當他帶著滿是刻痕的石片回到部族時,所有人都驚呆了。他的獸皮襖被樹枝劃得滿是破洞,臉上沾著泥土和松針,可手里的石片卻像藏著星光——有狐的腳印,有啄木鳥的翅膀,有溪水的波紋,還有桑的葉、粟的穗。
“這是‘狐’,”倉頡拿起刻著狐印的石片,遞給身邊的孩童,“你看,和雪地里的腳印一樣。”
孩童接過石片,眼睛亮了:“我認識!上次我在雪地里見過!”
倉頡笑了,他又拿起刻著啄木鳥的石片:“這是‘啄’,它用嘴啄樹干找蟲子吃。”
族里負責狩獵的后生湊過來,盯著石片看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對!就是它!上次它還把我晾在樹上的獸皮啄了個洞!”
那天晚上,部族的篝火旁圍滿了人,倉頡把石片上的記號一個一個地教給大家。沒有人再記錯,也沒有人再混淆——因為那些記號,本就是從天地間摘來的樣子,是所有人都見過的、熟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