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海角與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
”遺簪承舊念,剖竹授新官“,元和十三年十二月,謫居江州近四年的白居易,終于收到朝廷下發的詔令:由江州司馬改任忠州刺史。
從”只領俸祿,不授實權“的閑職“司馬“,到官秩四品的一州最高長官“刺史”,此次升遷雖是“量移”,但也的確是其政治境遇的改善。
”鄉覺前程近,心隨外事寬“,猶如困鳥辭籠,重獲任用的白居易,因來日可期,心境也變得開闊起來,對重返朝堂亦是充滿期待。
”乘潮發湓口,帶雪別廬山”,接到詔令后,白居易便帶著家人和弟弟白行簡從江州出發,溯長江而上前往忠州赴任。
這是一趟艱難的旅途,直到第二年暮春,一行人才風塵仆仆地抵達任所,那是一個春日的黃昏,前任刺史李景儉在江邊迎接了他們。
忠州在唐代屬于“下州”,《元和郡縣圖志》載其曰“山重復、江水險”,范成大在《吳船錄》中更是直言“忠州臨江,山壁峭拔,城郭殘破”。
“吏人生梗都如鹿,市井荒疏只抵村”,而彼時,在白居易的眼中,忠州地僻人窮的荒涼景象,已經遠遠地超出了他的想象。
“山束邑居窄,峽牽氣候偏。林巒少平地,霧雨多陰天”,空間狹窄,氣候獨特,交通不便,這座閉塞荒涼的小城,令白居易感到十分壓抑。
而且,即便是城中,也沒有平坦的道路,“一只蘭船當驛路,百級石蹬上州門”,自幼在北方長大的白居易,一時很難適應這里的環境,甚是沮喪。
但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深知自己此行的使命,所以,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接受現實、主動適應新環境。
他不再執著于地理意義上的故鄉(長安),而是將內心的安寧作為歸屬感的來源,從而展現出一種超脫仕途沉浮、擁抱當下生活的豁達。

路遠誰能念鄉曲,年深兼欲忘京華。
忠州且作三年計,種杏栽桃擬待花。
忠州距長安城二千二百余里,在那個車馬都慢的年代,真可以稱得上是天涯海角,山高水遠,歸期未定,思之何益?
所以,并非詩人真正忘記了鄉曲,而是能夠保持內心安定,能夠坦然接納現狀,于其而言也是自我寬慰。
白居易在京城為官時,一心想要施展政治抱負,但卻遭遇貶謫,離京多年,曾經心心念念的“京華”,在其心中的分量也沒那么重了。
“東澗種柳,東坡種花”,所以,他不再視自己為過客,而是重新規劃生活,以主人的姿態投入到忠州的發展建設中,以待花開,而這也是他對忠州的認同。
秦漢以來,地方官員“三年一任”已成為慣例,唐朝沿襲了這一傳統,并將其制度化,《唐六典》中就明確規定:“州刺史、縣令,三年一遷。”
所以,白居易為自己在忠州的職業生涯做了三年規劃,也從側面反映了他從“獨善其身”到“兼濟天下”的達觀心態。
不再沉溺于仕途失意,而是通過“種桃杏”等具體行動,展現對地方治理的參與和對民生改善的關注,從而體現了儒家士大夫“達則兼濟天下”的擔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