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唐弢先生之歌》
文/簞簞馳馳
四明山的云霧裹挾書聲,
三江口潮水漫過1913年的春天。
當父親顫抖的手遞過四塊銀元——
一本《辭源》的重量,
壓彎了畈里塘的稻穗,
卻挺起一代學人的脊梁。
你從郵局揀信工的指縫間,
打撈《自由談》上墨香未干的吶喊。
魯迅的影子在申報館的樓梯口徘徊,
而青年唐弢正將雜文磨成匕首,
在租界的霓虹里,劃開沉淪的夜幕。
淞滬會戰的硝煙熏黃期刊扉頁,
蟄居亭子間,你用鋼筆謄寫《魯迅全集》校樣。
六百萬噸鉛字是文明的錨鏈,
而你說:“每一處補遺,
都是對遺忘的抵抗。”
當敵偽的刺刀挑破申城晨霧,
你蹲在廢紙堆里搶救《新青年》殘本。
兩個燒餅撐起整日饑腸,
卻喂飽了現代文學館半壁江山——
巴金說:這是用脊背馱出的文明火種。
1961年的文學所燈火通明,
你推開“以論帶史”的教條:
“查初刊!核原版!
《女神》的初版本里藏著真正的郭沫若。”
當浮夸風刮亂學術的經緯,
你以“春秋筆法”在教材里埋下暗礁:
對張愛玲不拔高不掩瑕,
談周作人時垂下溫潤的眼簾——
史家的天平,終以審美為砝碼。
如今天一閣的木匣還存著你手澤,
樟木香混著《晦庵書話》的余溫。
唐弢學校的孩童朗讀《瑣憶》時,
總見穿灰布衫的背影立在圖書館廊下:
“讀書人該有竹的節、劍的鋒,
更要有為蒼生說人話的膽。”
寧波港千帆過盡,
而你仍是那個在故鄉雨中奔跑的少年——
父親墳前的松柏長出新的年輪,
像極了1933年《故鄉的雨》里
那顆永遠濕潤的中國心。
2025.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