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老家后面有個池塘,那是我們全村的寶貝。一年四季水都是滿的,清亮亮的。夏天最熱鬧,那兒可是我們這幫孩子的天下。
池塘邊斜長著一棵老榆樹,我們都叫它“歪脖子樹”。樹干粗粗地歪向水面,正好成了我們的“蹦床”。我們像猴兒似的,一個挨一個騎在斜樹干上,雙手緊緊抱著。有個孩子喊號子:“一二三——使勁!”我們就跟著節奏,屁股和腿一起用力往下壓,整棵樹就跟著我們上下晃蕩,樹枝葉子嘩啦啦響。身子一上一下,心也跟著一上一下,眼瞅著屁股都快蹭到水皮了,又猛地彈回去。現在想起來,手心還好像冒著汗。
開春的時候,榆樹總比柳樹楊樹醒得晚。到春深了,柳絮要飛還沒飛的時候,榆樹褐色的枝頭才不慌不忙地冒出些米粒大小的芽苞。再過些日子,那些芽苞就綻放成一串串嫩綠的小圓片,密密地綴滿枝條——這就是榆錢了。
我們這群孩子,肯定是第一個嘗鮮的,專挑最飽滿、顏色最鮮嫩的一兩枝,找到榆錢兒的梗,用手指輕輕一掐,一捧鮮嫩的春天就落進了掌心。也不管臟不臟,先塞一把到嘴里,那股清淡的、帶著青草甜味的香氣,立刻就在嘴里散開了。摘回家的榆錢,母親端到壓水井旁邊沖洗。頭一遍水都是渾的,飄著細小的雜質和碎葉子。倒掉后再接上清水,撒點鹽。母親說鹽水能讓藏在榆錢里的小膩蟲子自己跑出來。這樣洗上三四遍,直到盆里的水清亮亮的,每一片榆錢都舒展開,綠盈盈的透著光。
洗好的榆錢里撒上面粉,再擱點鹽,輕輕拌勻,讓面粉均勻地裹住每一片榆錢。然后團成窩窩頭的形狀,底部捏個小窩。碧綠的窩窩頭一個個在籠屜里排好隊,就可以放到灶上了。
灶膛里,干透的柴禾燒得噼啪作響,約莫十幾分鐘后,一縷與眾不同的、清冽中透著絲絲甜意的氣息,就從鍋蓋的縫里鉆出來,迅速與蒸汽融合,彌漫了整個廚屋。
等母親掀開鍋蓋,白霧“呼”地升騰起,瞬間啥也看不清了。等霧氣漸漸散開,籠屜里的窩窩頭已經從鮮綠變成了墨綠,母親麻利地拿出一個,放碗里遞給我。
燙!我左手倒右手,對著它連連吹氣,卻還是迫不及待咬下一口。外皮筋道有嚼勁,里頭卻很蓬松軟和。榆錢那股子清香,混著面粉的甜,是一種獨一無二的味道。沒什么多余的調料,可唇齒間留下的,是久久不散的、整個春天的氣息。
在回不去的,叫故鄉這篇留言區里,一位老鄉給我留言,他說:“我的故鄉在接山鎮的小山村,記憶里故鄉的春天,美的像一幅圖畫,莊戶人家院里院外,到處都是老榆樹、大槐樹。春暖花開的日子,老榆樹上的榆錢兒一簇簇,綴滿了枝頭,如綠雪紛飛;洋槐樹上潔白清香的洋槐花,一嘟嚕一嘟嚕的,仿佛春天的精靈。懷念小時候吃槐花的日子,洋槐花的味道才是老家的味道。”
他的這些話,一下子就把我帶進了他故鄉的春天里,那個像畫一樣的村子。讀著讀著,心里就開始泛起感慨。他說洋槐花的味道才是老家的味道,可對我來說,老家的味道里,不也扎扎實實地飄著這榆錢窩窩頭的香氣么?
那棵歪脖子樹早就沒了,那雙做榆錢窩窩頭時滿是皺紋的手、滿屋子等待的蒸汽和香氣、還有那個捧著燙手窩窩頭、吃得心滿意足的孩子,都被時光穩穩地定格在了記憶里。
后來偶爾看到榆樹,我還是會停下來多看幾眼。雖然心里清楚,再也吃不到從前那個味道了,可看著那一串串嫩綠的榆錢,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池塘邊,又變成了那個在樹上晃蕩的孩子。
那口榆錢窩窩頭的清香,大概就是故鄉在我心里,最深最深的印記吧。它和那位老鄉的洋槐花一樣,都是春天送給我們這代人、再也回不去的禮物。 #留幾手征婚要求女方是富婆# #《大明王朝1566》逆襲成國產劇天花板# #內存條漲得比金條還快# #為何要全面禁產水銀體溫計# #得閑謹制豆瓣6.9分低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