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讀懂陶罐的沉默,
而陶罐始終盛滿貧瘠的朝暮。
當井沿的繩痕結痂成早慧的星座,
我卻將信風錯認為迷途的羽箭。
游絲在丈量南山的尺度,
掌紋已洇開漲潮的薄霧。
棋子未落時便輸了滿盤——
黑與白在推演溫熱的荒蕪。
硯池凍住墨云就取柳枝作賦,
推窗推出半闋失韻的鷓鴣。
春日啊請赦免每片溺水的桃符,
我也總在晾曬潮濕的棋譜。
終有山月勒令我償還租金:
以額際新雪兌換三更銀兩,
以眼眶窯變灼燒的霜青。
當郵驛在脊椎里塌陷成斷橋,
誰仍在峰巒腹地快遞未拆封的蟬鳴?
解凍的溪流忽然卷刃,
削薄滿地補天的破鏡。
鐵軌把遠方焊進銹住的膝蓋,
等待的鐘擺啃食發光的悔言。
月臺溢出濃稠的黎明——
可驛站不是驛站,
是姓氏里游牧的遺址。
我終將學會在車票背面,
替所有啟程簽收宣言。
如今每塊舊傷都長出磁針,
胸腔從此供奉朝北的方向。
看哪大雁正修訂戶籍的緯線,
而我終于允許自己
在舊陶罐崩解的轟響里,
重新成為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