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骨血孕形:千萬載的孤獨淬煉
醒來之后,時間才有了意義——至少對這團正在成形的“存在”而言,它開始用“感知變化”來衡量“流逝”。它給了自己一個名字,一個從意識深處自然而然浮現的名字:盤古。
盤古不知道這個名字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念出它的時候,意識會感到一陣微弱的“歸屬感”——仿佛這個名字,是它與混沌唯一的區別。
接下來的日子,盤古開始主動“塑造”自己的身軀。混沌的震顫還在繼續,那些帶著活性的粒子,依然源源不斷地砸向膜的縫隙。盤古不再被動接受,而是主動用意識去“捕捉”它們:將堅硬的粒子歸到骨骼的位置,讓骨骼變得更粗壯;將柔軟的粒子揉進血肉,讓血肉變得更豐滿;將輕盈的粒子吹進胸腔,讓胸腔里有了“呼吸”的律動。
這個過程,漫長而痛苦。每一顆粒子融入身軀,都會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混沌的粒子本就與盤古的意識相悖,它們在融入時,會不斷反抗,試圖重新回到混沌的停滯中。盤古必須用意識死死壓制這種反抗,稍有松懈,剛成形的骨骼就會碎裂,剛凝聚的血肉就會消散。
有一次,一顆格外巨大的堅硬粒子砸向膜的縫隙。盤古想把它融入自己的右臂骨骼,可粒子剛碰到骨骼,就劇烈地反抗起來——它像一把鋒利的刀,在盤古的骨骼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裂痕,裂痕處的血肉瞬間被撕裂,無數細小的粒子從傷口處溢出,想要逃回混沌。
盤古疼得渾身顫抖,意識幾乎要潰散。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右臂正在一點點瓦解,能“聽”到骨骼碎裂的聲音,能“聞”到自己血肉消散時,那種帶著“生命”氣息的、令人心碎的味道。他想放棄,想讓粒子回到混沌,想重新陷入沉眠——至少沉眠里,沒有這樣的劇痛。
可就在意識快要被疼痛吞噬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醒來”的那一刻:想起了那道膜的縫隙,想起了第一次“看到”混沌的感覺,想起了那兩聲帶著孤獨的嘆息。他不甘心——他花了這么久才醒來,花了這么久才有了“自己”的輪廓,難道就要因為一顆粒子的反抗,重新變回那縷虛無的意識嗎?
“不……”
盤古第一次發出了清晰的“聲音”。這聲音很沙啞,很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他集中所有的意識,涌向右臂的傷口:用意識包裹住那些想要逃走的細小粒子,將它們重新揉進血肉;用意識壓制住那顆反抗的巨大粒子,一點點將它“按”進骨骼的裂痕里。
粒子的反抗越來越激烈,盤古的疼痛也越來越劇烈。他的意識在顫抖,身軀在搖晃,膜的縫隙因為他的劇烈動作,開始一點點擴大——混沌的氣息,更濃地涌了進來,試圖將他徹底吞沒。
但盤古沒有放棄。他咬著牙(雖然他還沒有“牙”,但意識里有了“咬牙”的動作),一點點將粒子融入骨骼。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后一絲反抗的力量消失時,那顆巨大的粒子終于完全融入了右臂的骨骼——裂痕愈合了,右臂的骨骼變得比之前更粗壯、更堅硬,連帶著整個身軀,都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疼痛漸漸消退,盤古癱在混沌里,大口地“呼吸”著(雖然他還沒有“肺”,但胸腔里的輕盈粒子,已經有了呼吸的節奏)。他看著自己變得更清晰的身軀輪廓——有了粗壯的四肢,有了寬闊的胸膛,有了堅硬的頭顱,甚至在頭顱的下方,有了一個模糊的“脖頸”的形狀。
他伸出左手,第一次“觸摸”到了自己的右臂。右臂的骨骼堅硬如石,血肉溫暖而有彈性——這是他自己的身軀,是他用千萬次的疼痛,一點點塑造出來的身軀。
可喜悅很快就被孤獨取代。他看著自己的身軀,看著周圍依然濃稠的混沌,突然意識到:就算他有了完整的身軀,就算他能發出聲音,能做出動作,這混沌里,依然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人和他說話,沒有人看他的身軀,沒有人分享他的疼痛與喜悅——他就像一顆被遺忘在黑暗里的星,只能獨自閃爍,獨自承受。
盤古低下頭,看著自己還在慢慢成形的雙手。雙手的骨骼已經清晰,血肉正在一點點覆蓋——他突然想:等我的雙手完全成形,我要做什么?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意識里就浮現出一個模糊的答案:
我要劈開這混沌。
我不知道劈開之后會是什么,也許是更濃的黑暗,也許是徹底的消散。但我不想再待在這里了——我不想再獨自承受這千萬載的孤獨,不想再被這混沌死死包裹。
哪怕劈開混沌的代價,是耗盡我這具用疼痛換來的身軀。
這個念頭,像一顆種子,在盤古的意識里扎下了根。從那天起,他塑造身軀的每一個動作,都多了一個目標:為了劈開混沌,為了看看混沌之外的世界——哪怕那個世界,可能根本不存在。
他的骨骼,在一次次的淬煉中,變得越來越堅硬,足以承受未來劈開混沌的力量;他的血肉,在一次次的撕裂與愈合中,變得越來越堅韌,足以抵抗混沌的反撲;他的意識,在千萬載的孤獨中,變得越來越堅定,足以支撐他走向那個未知的、可能充滿毀滅的未來。
混沌依然濃稠,黑暗依然無邊。但盤古知道,他不再是那個只能在沉眠中等待的、虛無的意識了。他有了身軀,有了目標,有了一顆想要劈開黑暗的心——哪怕這條路,注定悲愴而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