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天與地的交界,有一座山,名叫天臺。
它不喧囂,不爭高,只靜靜地踞于鄂東北的懷抱,像一卷未完全展開的古老經書,封面是青黛,內頁藏著烽火與禪音。
晨霧未散時,它是一尊浮動的琉璃。
云從谷底升騰,纏繞著峰巒的脖頸,像給山系上一條潔白的哈達。松針挑著露珠,一滴一滴敲醒石階上的苔痕,仿佛時光在此放慢了腳步,怕驚擾了沉睡的靈氣。山門未開,先聞梵唄——那是風穿過古剎檐角,與銅鈴合奏的清音,把“天臺”二字,念成了繚繞的禪。
行至山腰,便遇見歷史的褶皺。
紅安的土是紅的,紅得像未冷卻的血,也像浸透了忠魂的霞。天臺山的石階上,曾踏過挑糧的草鞋、握槍的繭手,紅軍的足跡與僧侶的芒鞋疊印在同一片青苔里。半山亭的楹聯被風雨磨淡了墨跡,卻磨不淡“樸誠勇毅”的吶喊在山谷里的回響。這里的每一塊巖石,都像一頁戰史,風一吹,便嘩啦啦翻出金戈鐵馬與星火燎原。
及至山頂,天地陡然開闊。
群峰匍匐成綠色的浪,遠處的村落如散落的棋子,田疇織成錦緞,長江的細線在霧靄盡頭若隱若現。忽然懂得“天臺”之意——非仙人所筑的凌霄殿,而是凡人抬眼時,心魂與蒼穹最近的地方。坐于石臺,看云卷云舒,忽覺自身亦是一粒塵埃,被山風托舉,與飛鳥、松濤、古寺的鐘聲,共譜一曲無名的浩瀚。
暮色漫染時,山是沉靜的琥珀。
夕陽將峰巒的輪廓熔成金紅,古剎的飛檐挑起最后一縷霞光,像菩薩低垂的眼瞼,悲憫而溫暖。山腳下的炊煙與山頂的云靄相融,分不清人間與仙境。此刻的天臺山,褪去了禪的疏離、史的沉重,只余下母性的溫柔——它以連綿的臂彎,護佑著紅安的煙火與安寧,讓每一個歸來的靈魂,都能在松濤里洗凈塵囂,拾得一片澄明。
天臺山,你是紅安的脊梁,是英雄的注腳,是禪與血的共生。
你讓攀登者懂得:崇高不在云端,而在每一步叩問心靈的跋涉;永恒不在碑文,而在松針墜露、江濤拍岸的尋常。
你是一座山,更是一盞燈——照亮來路,也暖著歸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