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拉薩12月13日電(記者丁增尼達)天邊泛起魚肚白,索南加參瞇著眼望了望東邊,接著戴上了墨鏡。在拉薩冬日清晨的凜冽寒風中,這個19歲的藏族運動員開始了晨練。他的額角凝著薄汗,呼出的熱氣伴著粗重的喘息聲,一團團融進寒風里。天光越來越亮,只有在墨鏡的保護下,他的眼睛才能適應白晝的光線。
“今天的晨練結束了,明天出發廣東。”耳邊傳來教練土旦格桑的聲音,索南加參攥緊了拳頭——他終于等到了這一天。盡管患有弱視與學習障礙癥,但他即將第一次踏上全國殘特奧會的賽場,參加田徑項目的四項比賽。

12月5日,索南加參在拉薩市布達拉宮廣場晨練結束后眺望布達拉宮。新華社記者 丁增尼達 攝
索南加參的家鄉在西藏自治區北部的那曲市,那里平均海拔超過4500米,地處羌塘草原腹地。在他的家鄉,陽光是高原的饋贈,但他卻不是在陽光下奔跑的馬兒。
“小時候在特校,大家都叫我‘烏巴’?!彼髂霞訁⒁贿叢潦弥坨R一邊說?!盀醢汀笔遣卣Z里貓頭鷹的意思,這個稱呼形象地道出了他弱視的特點——白天視線模糊,夜晚反而好些。

12月5日,索南加參坐在拉薩的酒店房間中觀看窗外景色。新華社記者 丁增尼達 攝
在那曲市特殊教育學校,索南加參一直受到土旦格桑的鼓勵:“他雖然視力受限,但四肢修長有力,注定會在跑道上發光發熱?!?/p>
索南加參的父親次仁多杰起初并不愿意讓孩子練田徑?!拔业暮⒆舆B牛都放不明白,牦牛跑遠了他會看成是貨車,怎么練田徑?”次仁多杰說,他擔心兒子會受傷,也覺得兒子練田徑并不現實。畢竟,在次仁多杰出生的上世紀80年代,那時西藏殘疾人體育事業尚處于起步階段,相關體育活動多以滿足基本康復需求為主,規模較小、開展有限。
為了讓索南加參走上跑道,土旦格桑一次次登門拜訪。最終,次仁多杰被教練的真誠打動,同意讓兒子試一試。

12月5日,索南加參(左二)在拉薩市團結公園和隊友晨練。新華社記者 丁增尼達 攝
剛開始訓練時,索南加參總是瞇著眼奔跑,模糊的視線讓他不敢邁開步伐,只有腳掌觸地的那一刻,心里才感到踏實。戴上土旦格桑為他配的第一副墨鏡后,索南加參的天賦開始展現,“戴上眼鏡后,每一次的奔跑都充滿了安全感。”

12月2日,索南加參(右)在西藏自治區競技體育管理中心和隊友一起拉伸。新華社記者 丁增尼達 攝
五年間,索南加參的墨鏡壞了一副又一副。他的眼睛周圍被墨鏡遮擋的部位,和飽經高原烈日照射的黝黑膚色之間,有了一條“涇渭分明”的分界。他也曾向往田徑場外的世界。一次,他因不能去看賽馬節表演而和教練鬧了情緒。直到他發覺,停訓一周后退步真的很大,才徹底開始安心訓練。
“馬兒跑得再快,也許只能在羌塘草原??晌胰绻π?,就能跑出高原。”他說。

12月2日,索南加參(左一)在西藏自治區競技體育管理中心訓練。新華社記者 丁增尼達 攝
因為運動表現優異,索南加參入選西藏代表隊,走上全國殘特奧會的跑道。
這是索南加參第一次前往廣東。出發前,次仁多杰特意從那曲牧區趕到集訓地拉薩看望兒子,帶給索南加參家鄉的牦牛肉和母親做的肉包子。父親一遍遍囑咐:“注意安全,別摔著了。拿第幾名都可以,一定要平平安安?!彼髂霞訁⒛c頭答應。
他告訴記者,每次提到家人,自己都會沉默或一語帶過,就怕話多了控制不住眼淚。

12月5日,索南加參(右)在拉薩的酒店房間中和父親次仁多杰聊天。新華社記者 丁增尼達 攝
在廣東中山,羌塘的孩子索南加參醉氧了,“總感覺睡不醒”。但只要他站上賽場,昏昏沉沉的感覺就會一掃而空。
當發令槍響,索南加參的身形舒展開來。這一次,他沒有戴墨鏡,純粹憑著肌肉記憶向著前方邁開步伐,每一步都帶著沖破重巒疊嶂的力量。在特奧田徑男子16-21歲組800米第七組的比賽中,索南加參第一個沖過終點線。
在南國的陽光下,曾被喚作“烏巴”的他,終成“駿馬”。

12月11日,索南加參在比賽中率先沖過終點。新華社記者 楊晨光 攝
索南加參練習田徑的五年,也是西藏自治區踐行“走出去、請進來”策略,大力為殘疾人運動員創造發展條件的五年。索南加參就獲得過很多與全國高手交流訓練的機會,今年在新疆的訓練,讓他深感“人外有人”,也讓他更加沉心靜氣,專注向前。

12月11日,索南加參(中)在頒獎儀式上展示金牌。新華社記者 楊晨光 攝
此次全國殘特奧會,西藏代表團派出73名運動員參與田徑、輪椅籃球、舉重等9項賽事。西藏自治區目前已建立起一張殘疾人體育賽事網絡,項目設置從常規的田徑、跆拳道到特色的特奧滾球、輪椅響箭,共計十余個種類。全鏈條的殘疾人運動員人才培養機制也日趨成熟,日益壯大的高原殘疾人體育事業,為無數像索南加參一樣的西藏少年,提供了一條“看清”世界的路。


